珍珠被他弄得着實有些懊惱了,此刻卻偏偏又有些無可奈何。
福晉派她來這聽雨閣送賞,本意就是來羞辱兆佳主子的,但忍耐她運氣不好,正好趕上了戴嬤嬤也在此。
戴嬤嬤可是九爺放在後院裏的耳目,若她敢當着戴嬤嬤的面兒,硬逼兆佳主子到院子門口來接賞,怕後頭戴嬤嬤會直接收拾了她。
又在心裏頭仔細衡量了番,她便往臉上擠出一絲笑,然後對梁滿倉說了句:
“那就有勞小樑子公公了。”
見珍珠最終低了頭,梁滿倉鼻子裏輕哼了聲,暗道了句算你識相,便擡胳膊往裏做了個請的手勢。
他們二人這廂纔剛往院子裏走了幾步,躲在廊柱下探頭探腦的喜兒就一溜煙兒趕緊跑了回去:
“主子,主子,他們來了!小樑子帶着珍珠正往咱們這邊走呢。”
張茉聽了喜兒的話後,沒說什麼,只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從一開始梁滿倉跟珍珠在院門口對立起來,她就派喜兒出去打探了,所以此時早已心中有數。
可她這不說話的模樣,卻讓身邊的蓮娘微微有了些擔憂,於是蓮娘輕聲建議道:
“主子,依奴婢看這珍珠怕是來者不善,而且她還是福晉院子裏的大丫頭。
不然奴婢去把戴嬤嬤請過來吧,免得待會兒主子吃了她的虧。”
戴嬤嬤此刻正在後廂裏同衛嬤嬤說話,估計還不知道她們前面發生的事兒。
蓮娘覺着有戴嬤嬤在,福晉的人多少會規矩些,總不至於跟主子鬧得太難看。
可張茉聽了她的話後,卻看着她意味深長的笑了:
“蓮娘,這珍珠可不是阮嬤嬤,你主子我也不是泥捏的,用不着那麼擔心的。
你來的晚,府裏有些事兒你沒聽過,回頭讓喜兒給你講講,你就明白了。”
也就是張茉說話的功夫,梁滿倉已經把珍珠領到了正廳裏。
張茉扭頭看了一眼他們,就輕聲咳嗽了兩下,然後闆闆正正地走到屋裏的主位上坐了下來。
這回喜兒倒是很有眼色,趕忙端起桌子上的茶遞到了主子手裏。
張茉接了後,沖喜兒微微點了點頭,就裝模作樣地用茶蓋輕輕颳起了茶沫,姿態端得那叫一個穩。
珍珠見她這樣子,心下暗暗有幾分詫異,現在的兆佳主子同當初剛進府時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啊!
福晉讓她來嚇唬兆佳主子這步棋,果如阮嬤嬤所料的一般,是走錯了。
且如今這場景,她一個奴才總不好一直跟主子僵着,於是她只得先開了口。
“奴婢珍珠,給兆佳主子請安。”
“喲?是珍珠姑娘呀,瞧我這眼神兒,剛剛竟是一直沒看見你。”
“......是奴婢入不得兆佳主子的眼。”
“呵呵,珍珠姑娘真會說笑。不知你今兒來我這聽雨閣是何事呀?”
“回兆佳主子的話,奴婢奉福晉的命令,來給兆佳主子送賀禮的,恭賀主子您榮升庶福晉,暫居咱們後院的第二人。”
然後她盒子裏裝的東西就暴露在了衆人面前,一隻赤金的喜鵲登高簪,一對赤金的芙蓉纏絲鐲。
要說這兩樣東西也都算好寓意,可偏偏用的款式卻都是極老舊的,且赤金這樣的材質在高門貴院都是被人當做粗鄙之物的,也就只那些沒什麼見識的僕婦下人才會喜歡。
福晉院子裏什麼好東西沒有?偏選了這樣的物件來打賞人,擺明了是在暗諷張茉粗鄙世俗。
所以霎時間,屋子裏的幾個奴才臉色都極不好看了,就連喜兒這樣的小傻丫頭也感覺到了氣氛的不對。
偏偏只有張茉,瞟了一眼珍珠送來的東西,臉上的笑容非但不減,反還增了兩分。
然後她吹了吹自己早上用鳳仙花新染的指甲,語帶隨意的說道:
“福晉的心意,我自然得笑納。
蓮娘,去把東西收了。
喜兒,你珍珠姐姐來一趟也不容易,我記得上回戴嬤嬤送了兩瓶玉霞膏過來,祛疤治傷最是有效。
你去取一瓶來,送與你珍珠姐姐帶回去吧。
女孩子的小臉兒最是重要,特別是到了該說親的年紀,可得好好護養着。”
喜兒沒太聽懂主子的意思,但還是點點頭“嗯”了一聲,就下去取藥了。
倒是梁滿倉立在邊上,像是故意一般,“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又趕緊欲蓋彌彰的雙手捂上了自己的嘴。
張茉瞟了他一眼,沒有吭聲,而是繼續“和藹可親”的對面色已經明顯蒼白的珍珠說道:
“你也別怪我多事,實在都因我是個心軟的。
你這眼瞅着在等上半年一年就能出府了,若因毀了容貌而嫁不出去了。
嘖嘖嘖,你這一輩子可就真的完了。
對了,你是福晉孃家的家生子吧?不知道你爹孃是已經幫你訂過親了?還是等着福晉給你指人呢?”
張茉每多說一句話,珍珠的臉色就更白上一分,到最後的時候,她腳步竟都有些虛了。
然後她擡頭,眸光復雜的了張茉好一會兒,才又重新低下頭,聲音略微低落了幾分道:
“奴婢是董鄂府的家生子,爹孃都還在夫人的莊子上做事。
奴婢幼時,家裏並不曾給奴婢定過親。
後來夫人給我們福晉挑陪嫁的丫頭時,挑中了奴婢和瑪瑙,奴婢便隨福晉一起進了這府裏。”
“......”
珍珠的事兒,張茉先前從喜兒那兒聽到過幾句八卦,但知道的也不多,這回聽她自己一說,張茉到不由得跟着沉默了下來。
珍珠話裏所說的夫人,定然是指的董鄂夫人伊爾根覺羅氏了,那可是個比她們福晉厲害得多的角色。
她把珍珠和瑪瑙調教成了福晉的陪嫁丫頭,又把這二人的爹孃都扣在了董鄂家手心裏,所謂何來已不用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