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糰子小手捏着小下巴，盯着碧藍色的海水，沉默了許久。
忽然嗖的一下轉過頭來。
動作太快。
讓容離微微一怔。
小糰子眼睛裏帶着一點點不符合小小年紀的審視，直勾勾的看着容離。
容離心裏咯噔一下。
想起了剛剛那個蚌精的話，忽然有種想要開蚌的衝動。
容離輕輕咳嗽一聲，剛想要告訴小糰子，這個世上有好人也有壞人，好人存在於男人中，也存在於女人中——
然而。
小糰子卻擡起小手，用力的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如釋重負，小小的鬆了一口氣，“還好阿離哥哥不是男人。”
容離：“？？？”
小糰子招了招小手，“阿離哥哥，我們回家吧，天都要黑了，等一下看不見回家的路了。”
小寶寶在晚上看不見回家的路，是一件很讓人難過又害怕的事情。
小糰子忽然想起了自己三歲的時候。
那天吃了晚飯。
舅母非要帶着自己和表姐一起出去山上撿蘑菇。
雖然小糰子一整天都在外面割竹草，累的小腳丫子又酸又疼，但是小糰子還是動作利落的背起小簍子跟着舅母一起出去了。
她們上山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舅母一直左繞右繞，不知道繞了多久，才終於停下來，讓小糰子在這邊撿蘑菇，舅母帶着表姐去了其他的地方，說等一下就會回來接小糰子。
小糰子把附近的蘑菇都撿乾淨了。
就乖乖的找了一塊圓咕隆咚的石頭坐在上面等待舅母過來，沒想到一直到了三更半夜，山上時不時傳來狼叫的聲音，天氣也越來越涼，小糰子凍得緊緊的抱住自己，渾身發抖。
小糰子不覺得舅母是故意把自己丟掉，小糰子覺得舅母也可能是在山裏迷路了，所以還想一個人跑去找舅母。
漆黑的深夜裏。
伸手不見五指。
小糰子不知道跌倒了多少次，原本就打着補丁的衣服都被樹枝劃亂，時不時的跌倒，地上的小石子把白嫩的小臉劃破，雙腳踏在荊棘上，腳腕處變得鮮血淋漓。
後來小糰子就昏倒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自己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在舅母家門口了。
小糰子生了一場大病。
舅母不僅沒有帶小糰子去看大夫，反而把小糰子關在柴房裏，沒想到小糰子竟然奇蹟般的自愈了。
三歲的小糰子不懂的，現在五歲的小糰子已經明白了。
原來——
那就是不喜歡。
就是討厭呀。
因爲舅母討厭自己，所以半夜三更帶着自己去山上採蘑菇，其實是故意想讓自己迷路，丟在山上或者被餓死或者被凍死或者被老虎喫掉。
把生病的自己關在柴房裏，並不是爲了怕自己的病會傳染給其他人，而是想要讓自己死掉。
但是小糰子現在已經不難過了。
因爲自己並沒有死掉。
因爲自己現在還活着。
就是這麼諷刺。
一個五歲的小崽崽，覺得自己活着就已經是老天爺給自己最大的恩賜了，從來沒有想過這個世上還會有人喜歡自己，寵愛自己。
想到這裏。
小糰子忍不住的眯着彎彎的大眼睛笑起來。
容離剛好垂眸看到小糰子偷偷笑的樣子，兩隻手抱起，“在笑什麼？”
小糰子趕緊捂住嘴巴。
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沒有笑呀，哥哥是不是看錯啦？”
容離輕輕的咳嗽了一聲，“哥哥問你，男人和女人要怎麼區分？”
小糰子那漂亮的小五官瞬間的因爲皺眉頭的表情凝結在一起，苦巴巴的，彷彿是遇到了一個天大的難題等着自己來解決。
容離盯着小糰子的小臉蛋，也並沒有因爲等待的時間長，而催促小糰子。
燦燦終於想到了，小糰子掰着手指一條一條的數着，“女人的頭髮是漂漂亮亮的髮髻，有的像是漂亮的花瓶，有的像是天上的雲彩，還有的像是鳳凰的翅膀，男人的頭髮就是光禿禿的一個蛋蛋在頭頂上。
還有就是，女人的個子有一點點矮，男人的個子有一點點高，嗯……女人的胸胸有一點點大，男人沒有胸胸哎！
讓燦燦再想一想……嗯……女人的身上都是香噴噴的味道，男人的身上沒有味道，對啦，我們村裏的光棍伯伯身上還經常是臭烘烘的味道，可臭啦，但是燦燦被罰不能喫東西的時候，他還送給燦燦過一個香噴噴的肉包子。”
原來小孩子分男女的標準是這樣子。
容離有些無奈，又有些覺得糰子可愛，“那你覺得阿離哥哥是男人還是女人？”
這個問題是真的，把小糰子難倒了。
小糰子考慮了好半天，奶聲奶氣又底氣不足的說，“難道不是長成大人以後，纔會分男人和女人嗎？”
容離勾脣，清冷俊俏的面上，舒展開了清朗的笑，“那我們現在算什麼？”
這個題小糰子會，“我知道！姨母和奶奶是大人，我和墩墩弟弟是小人，阿離哥哥是……阿離哥哥是中人！”
小糰子自豪的不得了。
彷彿這個回答是天衣無縫，最完美的。
容離拍了拍小糰子的腦門，“你是女孩子，阿墨是男孩子，阿離哥哥也是男孩子，男孩子長大之後是男人，女孩子長大之後是女人，記住了嗎，寶兒？”
小糰子忽然驚訝到瞠目結舌。
黑玉琉璃一般的大眼睛有些呆滯，嘴巴也小小的張開了圓圓的形狀。
“怎麼啦？”
“阿離哥哥！我還以爲……我還以爲小人變成大人之後，可以選擇自己做男人還是女人。”
“……”容離一時之間竟然無言以對。
“那這樣子燦燦長大以後只能做女人了哎，燦燦以前都想要做男人的。”
“爲什麼？”
“因爲……因爲男人可以用大碗喫飯飯，這樣就不會餓肚子了啊。”
容離：“……”
想到小糰子之前在舅母家裏過的日子。
容離雖然知道寄人籬下的滋味不好受，但也只是僅限於想象。
小糰子的這句話分明是說自己寄人人籬下的時候連飯都喫不飽。
容離心臟猛地被揪了一下。
想到了阿墨在家裏都要好幾個下人一起鬨着喫飯，明明差不多大的小孩子，日子過得簡直是天上地下，天堂地獄。
容離問道，“寶寶，你在舅母家，每天喫多少東西？”
燦燦捏了捏小臉頰，“舅母讓燦燦數數，能數到多少就給燦燦多少大米粒，剛開始的時候年紀小小的，腦袋也笨笨的，只會輸到五，所以每頓飯只能喫五粒米。
後來我就使勁數，我還去找村裏的秀才家的兒子學，洗衣服的時候在數，餵豬的時候還在數，拾柴割豬草的時候也在數，就能數到一百了呢，就可以喫一百粒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