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悅昂着頭。
像一隻永遠都不服輸的大公雞。
睥睨着所有人，“你們告訴我有什麼錯？我往高處走，我有錯嗎？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我到底做錯了什麼？我沒有親手殺了孫文章，孫文章的死和我沒有一點關係——”
小糰子搖晃了一下葫蘆。
忽然打開了口。
裏面鑽出來了一陣煙。
小糰子默唸了幾聲咒語，面前的孫文章的鬼魂就變成了半透明的狀態。
看見孫文章。
容慧猛地撲過來。
卻直接透過孫文章的身子，撲倒在了地上。
孫文章只是看着孫悅，“很抱歉，沒能成爲你心目中的特別厲害的父親。”
孫悅紅着眼，直勾勾的盯着孫文章，“你和我道歉有什麼用？你今天出現在這裏，就是和她們一樣來審判我嗎？就是和她們一樣告訴我，做錯了，告訴我，現在是個罪人，告訴我，我要被關進大牢嗎？”
孫文章搖了搖頭，“我沒有，我真的沒有，我用盡了全力在躲，也沒能躲過去，我可以給你作證，你沒有殺了我。”
孫悅冷笑一聲，絲毫沒有把孫文章看在眼裏，“窩囊廢，你知道我有多討厭你嗎？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嗎？
我恨你恨到每天都巴不得你去死，我希望你喫飯被噎死，喝水被嗆死，走路的時候摔個跟頭被跌死。
但凡你死了，我就有無數種辦法，讓我自己的地位得到提高，可偏偏你就是不死，你對我而言唯一的價值，就是死去的價值！”
最後的幾句話，孫悅幾乎是撕心裂肺的喊出來的。
在場的所有人都驚呆了。
不管是誰，都不可能想到一個九歲的小女孩會對自己的父親有如此滔天的仇恨。
就像是一對不共戴天的仇人。
孫文章跪倒在地上，哭的捂住了眼睛。
孫悅深吸一口氣，“沒錯，章耀宗，你說的沒錯，所有的所有你都猜對了，可是你覺得我做錯了嗎？我哪裏做錯了？
像你們男人，出生寒門，依舊可以憑藉科舉考試一舉成名，可是我們女孩子不行？我們女孩子出生在什麼家庭就基本上奠定了未來的生活！
我這麼聰明，我這麼努力的跟着宮裏的嬤嬤學習，可我最後的最後，只能嫁給一個尋常的小官兒，或者是去給一些公子哥當小妾，你們要是我？你們能甘心嗎？
你們以爲我恨的人只有我父親嗎？不，不是的，我更恨的人還有我外祖母，還有我舅舅和舅母，他們一家人寧願把一個泥腿子當成自己放在手心裏寵着的嫡女，也不願意幫我規劃一下我未來的人生！”
老夫人聽到現在。
終於開口說話了。
聲音沉悶。
情緒也是充滿了說不出來的複雜，“幫你規劃你的人生？憑什麼？孫悅，你憑什麼覺得我們都是欠你的？”
孫悅大聲喊道，“因爲我母親也是你的親生女兒，是從你們鎮北侯府出來的大小姐，當年我母親下嫁給孫文章，也是你們答應的，你們造成了我母親的悲劇，就要在我身上彌補——”
容慧在旁邊已經是一臉茫然。
她不相信自己的女兒，殺了自己的丈夫。
更不相信自己的女兒心裏竟然有這麼多的惡毒的怨懟。
聽到女兒後來的話。
容慧竟然洗腦一般的認爲女兒說的對。
憑什麼？
憑什麼她的親哥哥鎮北侯的名聲，聲望這麼高，而自己也是鎮北侯的大小姐，卻一直被嘲笑，被冷落，被譏諷，被放在角落裏無人問津？
老夫人微微的動了動身子，忽然笑了出來，“這件事情要怎麼說呢？我原本想着，把這件事情爛在肚子裏，不久之後就可以帶進棺材裏了，但是萬萬沒想到，這麼多年，我竟然喂出來了兩隻白眼狼。
容慧，你給我過來，今天就把實話告訴你，你不是我的親生女兒，當年，一場瘟疫席捲我大齊國土，你父母就是那時候隨着難民一起來到了京城，因爲飢餓暈倒在了我家門口，被下人救了。
看在你父親手腳利落年輕能幹的份上，你父母就留在了我家府上，你娘在後廚幫忙，你爹給我家守門，可是人不可貌相，你爹孃背地裏卻偷了府上的銀錢，那時候跑也就跑了，只可惜你父母人心不足蛇吞象，漸漸的想要更多。
後來你母親懷孕了，就是你，而就在即將分娩的時候，你父母竟然想要毒死我整個鎮北侯府的人，捲了我侯府的所有財產跑路，結果就在你母親在後廚裏下毒的時候，被抓了個正着。
你母親因爲害怕，所以導致提前生了你，我和我相公也沒把你父母怎麼樣，就把他們送到了官府，毫無疑問，你父母就被砍頭了，當時你剛出生，又是不足月生的，看着可憐巴巴的，我和老侯爺一時心軟，想着你什麼都不懂，就把你留下來做了我女兒。”
長公主都驚訝了。
足以說明這件事情連長公主都不知道。
容慧嘴脣顫抖着，“不可能，這不可能是真的，我分明就是侯府的嫡女……”
老夫人閉上了眼睛，“所以啊，孫悅，我不欠你們什麼，侯府也不欠你們，怪我之前老眼昏花，竟然沒有看出來，你是這麼惡毒的一個孩子，冤有頭，債有主，該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章耀宗一聲令下。
大理寺官兵把孫悅壓住。
孫文章嚎啕大哭，想讓章耀宗放了孫悅。
章耀宗嘆息不已，“你也是爲官的，應該知道，孫悅犯了什麼罪，你真是糊塗，怎麼就稀裏糊塗答應了孫悅？你不僅僅是讓自己命喪黃泉，也讓孫悅即將要受到五馬分屍的慘刑。”
根據大齊律例。
殺人，以命抵命。
弒父，更加大逆不道，比殺人的罪過更勝一籌，要麼被千刀萬剮，要麼被五馬分屍。
孫文章癱坐在地上，“我的阿悅啊——”
孫悅卻自始至終都沒有看孫文章一眼，“我現在唯一後悔的，就是沒有做的乾淨利落。”
孫歡被送去大理寺。
章耀宗靠近容離，慚愧的說道，“世子，事情的來龍去脈分明是你推算出來的，結果現在被我賣弄，我心裏實在是過意不去，等我在皇上面前稟告，一定會如實相告。”
容離壓低聲音說，“不可，章兄，我無意參與進去，畢竟孫悅名義上是侯府外孫。”
章耀宗默了默，“那好吧，我欠你一個人情。”
容離淡淡一笑。
忽然。
小糰子一把抱住了容離的大腿，擡起小腦袋，明媚的小臉上布着笑意，“燦燦都有聽到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