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兄長,兄長,你看我這幾句如何?

    “故,故人一爲別,幾度隔山川。

    “聚散苦匆匆,長,長使淚沾襟。”

    自從離開郭北縣那日林安成隨口將詩仙的大作吟誦出來後,這一路上林安陽就一直纏着自己哥哥討論詩詞。

    搞得林安成不勝其煩。

    或許,這就是上天對他“文抄公”行爲的懲罰吧。

    本來林安成還試圖解釋,說這詩不是他作的,而是從一個叫李白的朋友那裏聽來的。

    但這個解釋顯然沒有忽悠住弟弟。

    首先,林安陽知道自己哥哥根本就沒有一個叫李白的朋友。

    其次,如此精彩的送別詩,若是早已問世,恐怕已經傳得天下皆知,怎麼可能從未聽聞。

    總之,林安成只得默默承受這份不該屬於他自己的才華了。

    “兄,兄長,你覺得此詩如何?”

    “嗯,前兩句還不錯,後面嘛,哀思有些太重……”

    林安成只得搜腸刮肚,應付自己弟弟。

    林安陽聞言撓撓頭,又在一邊苦思冥想,憋了半天,又興沖沖地找來:

    “兄,兄長,你看這樣改如何?

    “故,故人一爲別,幾度隔山川。

    “嘉會再難遇,長,長樂殊未央。”

    “嗯,比之前好些了。”林安成裝模作樣地點點頭。

    林安陽心中一喜,卻聽到旁邊傳來一個粗豪聲音:

    “好個屁!比你哥差遠了!”

    “你……”林安陽回過頭,對着劉驍銳怒目而視,“我,我當然知道比不上兄長,但劉大人,您難道也懂詩詞?”

    “怎麼?看不出來本官也是肚臍眼裏藏書——滿腹經文之人?”

    “滿,滿腹經文?劉,劉大人或許可以縱橫沙場,但要論經,經文詩詞,呵呵,怕是不會比儒童強上多少。”

    “呸,我看你是屎殼郎打哈欠!”

    “什,什麼意思?”

    “一張臭嘴!”

    “有,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

    林安成在一旁笑呵呵地看着口喫神童大戰歇後語大師,就差手裏抓包瓜子嗑了。

    這一路行來,他發現這位位高權重的江州都指揮僉事大人其實挺好相處的,沒什麼架子,就是喜歡調侃別人,於是便常常跟臉皮薄喜歡較真的弟弟發生口角衝突。

    不過,對方也並不仗着官身欺負林安陽,只憑嘴上功夫分勝負,而且似乎還有些樂在其中。

    就這麼一路吵吵鬧鬧,臨近傍晚時,已經能遠遠地望見高大的城牆了。

    於是,踩在二月的尾巴上,林安成終於抵達了應天府。

    臨近城門,就見官道上已經排起了長長的隊伍,等候接受檢查入城。

    當然,有江州都指揮僉事帶隊,林安成一行人自然是不用排隊。

    不過,守城的官兵居然沒有將他們直接放行,而是仔細檢查了一番。

    林安成也從城防官兵的神情中嗅出了一絲緊張嚴肅的氣息,不知道是應天府城防向來如此,還是城中出了什麼狀況。

    入了城,劉驍銳對林安成道:

    “林縣丞,本官要回都司覆命,就此告辭了。”

    “好的,這一路上多謝劉大人照應!日後若有暇,定會登門拜訪致謝。”

    “好。”劉驍銳也不拖泥帶水,應了一聲後,便帶隊離開了。

    林安成則領着自家小隊向記憶中的方向走去,看着行人匆匆、熱鬧忙碌的街頭場景,他略有些緊張的心情也漸漸平復。

    林府坐落在應天府東城,離名揚天下的秦淮河不過幾百米的距離。

    這裏也是應天府的“富人區”,住的都是達官顯貴,並沒有平民百姓的立足之地,所以顯得比較安靜。

    能在這裏建府,林家祖上自然也是闊過的。

    林安成的爺爺,就曾做過大周朝的參知政事,也就是俗稱的副宰相,可謂位高權重,當時的林家也是顯赫一時。

    可惜林安成爺爺已經過世,到了林父這一輩,老爺子餘蔭仍在,林父也年紀輕輕就做到了青州濟臨府通判,本來前程大好,但不知爲何卻突然辭官。

    而林家其他幾支雖然還有人在朝中爲官,但他們可享受不到老爺子的餘蔭,本身又是資質平平之輩,至今也都沒什麼大出息。

    總之,如今的林家,可以說是家道中落了。

    林父辭官後便回到老家應天府,在崇正書院當了個教習,平日裏風花雪月,飲酒作樂,倒是頗爲瀟灑。

    走過一條寬敞而冷清的大街,一行人來到林府前。

    門房見到林家兄弟二人還愣了許久,顯然是沒料到剛去郭北縣沒幾天的兩人怎麼突然就回來了,反應過來後,還是熱情地將他們迎入府中。

    一路往裏,庭院漸深,假山青草,流水花橋,景色頗爲雅緻。

    林安成看着這熟悉而又陌生的一切,心中泛起莫名的情緒。

    當然,他表面上仍舊保持着得體的微笑,朝着沿途向自己行禮的丫鬟僕人們點頭致意。

    剛入內院,就聽到一個老婦人的聲音響起:

    “我兒回來了?我兒回來了?”

    林安成兄弟聞聲連忙快走幾步,迎面就見丫鬟們簇擁着一位衣着華麗,面容慈祥的老婦人走了出來。

    正是林母。

    “母親!”

    “大郎,二郎,都回來啦!好,好!路上可還安穩?怎麼都瘦了……”

    被林母拉着手,一個勁地噓寒問暖,林安成心中也不免有了些暖意。

    原本他還擔心家裏人問他爲何突然告假回家,特意準備了一些理由,但誰知,林母根本就沒問這個問題。

    老人家見到朝思暮想的兒子們,歡喜還來不及呢,怎麼會去質問兩人爲何突然歸來。

    而且,林安成也能感受到,林母對兩人的關心是等同的,甚至對他這個長子還要更熱心一些,若不是已經知道了自己的真實身世,林安成怎麼也不會想到眼前這位老婦人並非自己的親生母親。

    其實他仔細審視過原主從小到大的記憶,林安成根本沒有發現任何厚此薄彼的跡象,林父林母一直都將他視如己出。

    唯有林父不讓他進京參加會試這一點,有些異常。

    “對了,母親,怎麼沒有看到父親?”

    “你父親一早就出去了,說是去書院,但我看吶,估計又是跟那幾個朋友喝酒去了。”

    林安成摸摸鼻子,連忙轉移了話題。

    交談間,便見管家走了進來,將一份請帖遞到林安成手中,道:

    “大少爺,這是都指揮僉事劉大人派人送來的,邀請您今晚去金鳳樓赴宴。”

    林安成愣了一下,顯然沒想到那位劉大人居然這麼急,剛剛纔分別就邀請他去喝酒。

    而且,還是喝花酒。

    沒錯,金鳳樓是秦淮河畔有名的青樓。

    “母親……”林安成摸摸鼻子,有些尷尬。

    林母倒是個通情理的人,雖然捨不得剛回來的兒子,但還是點頭道:

    “去吧,去吧,都指揮僉事可不是小官,你可要懂禮數,不好推辭。”

    “是,母親。”

    “母,母親,我在家中陪您。”林二郎趁機邀寵。

    林母卻搖頭道:“你也隨大郎去吧,別整天窩在家中,要多出去見見世面。”

    林安陽只得點頭。

    兄弟兩人告別林母,簡單洗漱後換了身乾淨衣服,便出門赴約了。

    等兩人來到金鳳樓前,已是華燈初上。

    各式各樣的馬車就停在樓前,一衆家僕護院守在一旁,這架勢一看就是高端消費場所,囊中羞澀之人遠遠望見就會心中露怯,不敢靠近。

    林氏兄弟作爲應天府望族子弟,自然不是第一次來金鳳樓,倒沒有露怯。

    在這個時代,青樓本就是一個很普遍的交際場所,跟現代社會去會所KTV沒什麼區別。

    當然,青樓也分檔次,金鳳樓就屬於最高端的那一批。

    進了門,林安成將請帖遞給老鴇,然後便被領着往樓上走去。

    而就在半路上,兩人瞥見一個從旁邊經過的身影,突然定住了腳步。

    “父,父親?”

    林楠聞言也停下了腳步,見到兩個兒子後明顯一愣,卻又匆匆轉身,留下一句:

    “稍等,爲父先去小解。”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