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她來到應天府城南的一座破舊的道觀。
“衝夷!出來!”老婦人厲聲喝道,聲音震得大門上的塵土都直往下落。
“福生無量天尊,是哪位居士找貧道?”
平和的聲音從觀中傳出,迅速撫平了老婦人引起的震動。
隨後,就見一位中年道士走了出來。
他穿着一件洗得發白的破舊道袍,面容古樸,氣質縹緲,只是眼睛有些怪異,居然是一黑一藍的異瞳。
身後還跟着一位十歲左右的小道童,虎頭虎腦,手捧着拂塵,正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老婦人。
“衝夷!”老婦人的臉色有些猙獰,“你可記得自己十年前做過什麼?”
衝夷愣了一下,隨即掐指一算,似乎明白了老婦人所指。
他嘆息一聲,道:
“原來居士是爲那狐妖而來。”
“不錯!老身問你,我那妹妹不過是想與心愛之人長相廝守,又未曾做過傷天害理之事,你爲何要殺她!”
“福生無量天尊,貧道當年並未起殺念,只是受丁大人之請,將她趕走。爭鬥之時確實將其所傷,但貧道並未下死手,她後來香消玉殞,恐怕還是心中絕了生念……”
“狗屁!”老婦人怒聲打斷,“我妹妹爲何絕了生念,你還不知道?裝什麼無辜!”
“哎。”衝夷再次長嘆一聲,“居士所言確實有理,當年貧道年輕氣盛,不懂看破不說破的道理,見了妖物便一心想要將其揭穿,後來細想之下才明白是自己魯莽了。”
“說這麼多有什麼用!我妹妹已經死了!現在連我的外甥女也死了一個,這都是你當年造的孽!”
“福生無量天尊,這確實是貧道惹下的因果。不知居士想要如何了結?”
“如何了結?”老婦人咬牙切齒道,“這個仇我忍了十年!不過是擔心萬一有個好歹,外甥女無人照料,但現在,老身豁出去一切,也要讓你償命!”
衝夷聞言,搖頭嘆道:“哎,這就恕貧道不能答應了。”
可老婦人哪管他答不答應,雙手一張,便見天空忽然陰沉了下來。
剎那間,狂風驟起,飛沙走石。
小道童被這番可怖的景象嚇得一縮腦袋,悄悄後退了一步,躲到了衝夷的身後。
而衝夷卻面色不變,淡淡道:
“居士,冤家宜解不宜結,可願放下仇怨,好好談一談?”
“你去地府跟我妹妹談吧!”
老婦人尖嘯一聲,就見無數細碎的石子以極快的速度向衝夷激射而去。
衝夷失望地搖搖頭,猛地擡起右臂,寬大的袖袍順勢展開。
與此同時,他那隻藍色瞳孔的左眼忽然閃爍着詭異的光芒。
“遙想玉真清境上,白虛光裏誦黃庭。”
衝夷話音剛落,一道白光倏忽而現,將漫天飛石和那老婦人一同席捲而起,最後匯入袖袍中,消失不見。
陰雲消散,狂風息止。
一切又都恢復了平靜,彷彿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小道童從衝夷身後探出腦袋,嘴巴張得老大,驚呼道:
“師傅,這一招叫什麼啊?好厲害!能教教我嗎?”
衝夷卻搖搖頭:“莫要好高騖遠,爲師昨日講的功課,你記下了沒有?”
“還……還差一點……”
“那還不快去溫習。”
“哦。”小道童不情不願地點點頭,忽然又嚷道,“那師傅,您能幫我取個道號嗎?”
“不行。”衝夷再次冷臉拒絕,“小小孺童,道經都沒背幾本,居然就想要道號,豈不是貽笑大方。”
“道經徒兒可以慢慢背,道號先取一個嘛。”小道童不依不饒道,“師傅,您覺得玄元子如何?要不長春子?還是凌陽子……”
衝夷瞪了徒弟一眼:“狗娃,回去溫習功課。”
被師傅叫出自己那無比羞恥的名字,小道童頓時蔫了,有氣無力地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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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府。
林安成的房間外,嬰寧坐在臺階上,雙手捧臉,目光緊緊盯着房門。
吱呀一聲,房門打開。
嬰寧這才一躍而起,臉上露出標誌性的燦爛笑容:
“公子,小倩姐姐,你們剛纔在房間裏幹什麼呀?”
聶小倩聞言俏臉一紅。
林安成輕咳一聲,道:
“我們在修煉。”
“能帶上我嗎?嬰寧也會修煉!”
“我們修的是魂道,你也會嗎?”
嬰寧失望地搖搖頭:“我只會武道。”
林安成見狀,便問道:
“你如今是武道幾品?”
“八品,換血境。”
“跟我一樣啊。”林安成笑着朝嬰寧招招手,“來,我們比劃比劃。”
“好呀。”嬰寧立刻跑到小院中,擺出架勢。
只是卻忍不住笑意,身體不斷晃動。
林安成一個箭步衝了過去,口中提醒道:
“當心,我來了!”
“嗯嗯。”嬰寧樂呵呵地一拳打出。
初時林安成還沒當回事,直到他聽到破空之聲,才微微一驚,收起小覷之心,擡手去擋。
嘭!
拳肉相擊。
林安成倒吸一口涼氣。
勁兒真大!
看來那麼多的肉不是白喫的。
嘭嘭嘭!
嬰寧一拳拳揮出,臉上還笑容不斷,彷彿覺得很好玩。
但林安成卻一點都不覺得好玩。
別看嬰寧粉拳小小,但威力卻一點不小。
打在身上隱隱作痛。
而且,他也意識到一個關鍵。
因爲習武時間很短,林安成爲了快速提升境界,只練了《流雲白鶴功》中的樁功,而沒有花時間去練習其中的招式,這就導致他現在缺乏足夠的對敵手段。
其實他倒不是完全不會招式。
從趙縣令屍體上他學會了慧空的“彎月斬”,後來在九娘屍體上,他又學會了邵雲飛的強悍箭術。
這兩者其實都是威力極大的招式,但問題是,他也不敢用在嬰寧身上啊。
不過是切磋玩鬧,怎麼能用這種他還無法完全掌控的招式。
更何況,他也沒有相應的武器呀。
赤手空拳的話,他就只會一招“王八拳”了。
於是,便有了現在嬰寧一個小姑娘將林安成打得只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的場面。
“停停停!”
林安成只能狼狽叫停。
嬰寧乖乖住手,然後叉着腰,驕傲地說道:
“公子,我是不是很厲害?”
“嗯,確實厲害。”林安成揉了揉痠痛的手臂,不得不承認。
“公子放心,以後就由嬰寧保護你了!嘻嘻……”
林安成頓時失笑。
你個小丫頭片子,不過打贏了一個剛習武不過兩個月的書生,尾巴就翹上天了。
當然,林安成也不想打擊小姑娘的積極性,便問道:
“嬰寧這麼厲害,是跟誰學的武啊?”
“是我孃親留下的功法。姐姐跟我都是學的這個。”
“哦。”林安成點點頭,但下一刻,他就猛然一驚,
“等等,你說你姐姐也學的這個?”
“是呀。姐姐比我厲害多了哩。”
“那你姐姐有沒有修魂道?”
“沒有呀。”
“真的嗎?你再仔細想想,她沒有跟你姨媽學習魂道之術?”
嬰寧雖然不明所以,但還是歪着腦袋很用力地想了一番,最後依然搖頭:
“沒有,我從未見過姐姐修魂道,姨媽也只是讓我們自己學習孃親留下的武道功法。”
林安成聞言,僵立在原地半晌沒動。
因爲他清楚地記得,丁山長,可是死於魂術!
而九娘,卻並未修魂道!
兇手,恐怕另有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