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

    房門被敲響。

    “進來吧。”

    劉驍銳推門而入,就見林安成正坐在小榻上,悠閒地喝着茶水。

    在他對面,彩雲已經閉上了眼睛,竟像是睡着了。

    “她這是怎麼了?”林安成好奇地問道。

    劉驍銳走了過去,一邊打量着彩雲,一邊解釋道:

    “她被方乙嵬拉入了夢境。”

    “拉入夢境?”林安成吃了一驚。

    倒不是驚訝方乙嵬也在,畢竟這次本就是他暗中通知的內衛司。

    他驚訝的是對方居然能拉人入夢。

    “對,方大人能拉人入夢境,還能在夢中營造各種場景,讓人分不清真假,在不知不覺中透露心中隱藏的祕密。這種能力,真是天生喫內衛司這口飯的!”

    劉驍銳的臉色有些怪異,明顯對此很是忌憚。

    不知道他是不是曾經被方乙嵬拉入夢過。

    林安成聽得目瞪口呆,這方乙嵬莫不是一位盜夢者?

    劉驍銳打量了彩雲半晌,還伸手捏了捏對方的臉蛋,疑惑道:

    “這個女人還真是奇怪。我居然從她身上感知不到任何修爲,所以上次你問我時,我才誤以爲此女是個普通人,只有剛纔她殺意畢露的那一刻,我才能感知到她是魂修。”

    林安成想了想道:“會不會是她修煉了什麼隱匿修爲的功法?”

    劉驍銳吐了口氣,臉色有些無奈:

    “可能吧。這些魂修的功法總是千奇百怪,詭異莫測,防不勝防,真是煩人!”

    林安成沒接這話,因爲他總覺得劉驍銳剛纔將方乙嵬也順道一起罵了進去。

    “這是畫皮之法。”

    一個懶洋洋的聲音突然出現在了房間中。

    林安成嚇了一跳,循聲望去,就見內衛司鎮撫使方乙嵬不知道什麼時候竟出現在了窗邊。

    劉驍銳似乎並不意外對方的出現,也沒有爲自己剛纔的話感到尷尬,徑直問道:

    “什麼畫皮?你是說這個女人麼?”

    “對。”方乙嵬坐在窗沿上,語氣幽深,“這是一門頗爲神異的附體境魂術,我在很多年前曾見過一次。你們應該都知道,一般的附體境魂術由於靈魂與肉身的排斥,只能附身一些靈智較低的生物,若是強行附身靈智健全之人的話,也只能維持很短的時間,否則就會對魂修的神魂造成傷害。

    “但這畫皮之法不同,它只取目標人物的皮囊,填充以自身骨血,由此來減少肉身對靈魂的排斥,以一種取巧的方式完成對人的長久附身。

    “而且更妙的是,以此法附身之後,魂修便會與被附身者一般無二,外人絲毫看不出端倪。所以,劉大人你纔會以爲這彩雲只是一個普通女子,而不知,她其實已經被惡鬼附身。

    “你目光所見,只是一張畫皮而已。”

    “畫皮麼……”林安成看着眼前的彩雲,若有所思地喃喃道。

    沒想到聊齋中的著名鬼物竟是這麼個來歷。

    劉驍銳面色凝重,道:

    “這畫皮之人可有什麼辦法辨別?”

    方乙嵬搖搖頭:“除非畫皮魂修自己動手暴露修爲,否則旁人是無法看出端倪的。這也是這個魂術的可怕之處。”

    聽聞此言,劉驍銳的臉色更加難看了:

    “那豈不是說,有了這畫皮之法,便可以冒充任何人而不被察覺?”

    “那倒不至於,這畫皮之法還是有個破綻的。”

    “什麼破綻?”

    “由於皮囊與內中骨肉相斥,便會漸漸腐朽潰爛,所以,修行此法之人每隔幾日便需要將畫皮剝下,以祕法修復。而在這段時間裏,他的修爲就會暴露無遺。”

    劉驍銳這才臉色稍緩,微微頷首:“如此的話,那倒還好,不算無懈可擊,無跡可尋了。”

    林安成盯着眼前的美人,忽然開口問道:

    “那我是不是也能揭下她的畫皮?”

    “可以。你在她頭頂的百會穴按下去,便會發現一個豁口,然後順勢一撕。”

    林安成聞言,便伸手探向彩雲的頭頂,然後果然發現原本應該是堅硬頭骨的地方,卻有一個缺口。

    他伸手一按,然後用力一拉!

    嘶——

    那張嬌媚的皮囊就這樣被扯了下來,露出一個臉色青翠,滿口獠牙的怪物!

    嘔——

    林安成乾嘔一聲,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半步。

    其實眼前的景象雖然嚇人,但還不至於讓他反應這麼大。

    他只是想到不久前他剛剛和這個怪物共度良宵,還差一點就坦誠相見,赤身相博……就忍不住一陣反胃。

    幸好當初自己足夠堅定。

    來歷不明的海鮮,還真是喫不得。

    劉驍銳在一旁頗有些幸災樂禍,他原本還很是羨慕林安成的豔福,但現在,這份羨慕已經完全變成了同情。

    不過,他也沒有落井下石,爲了不讓林安成過於尷尬,便轉而問道:

    “方大人,你從夢中查到這個彩雲的真實來歷了嗎?她又爲何要殺山長?”

    方乙嵬卻搖了搖頭:“沒有,她的夢被人做過手腳,我從中只能看到一個普通青樓女子該有的記憶,而找不到任何異常。”

    “怎麼會?”劉驍銳頗爲驚奇,“還有人能針對你做手腳?”

    “是個老朋友,他熟悉我的手段。”方乙嵬淡淡道,卻沒有多說,似乎並不想透露太多。

    劉驍銳摸了摸自己的絡腮鬍,皺眉道:“這樣的話,這個女人就更不簡單了,她在應天府潛伏這麼久,恐怕所圖甚大!如果不能從夢中獲取信息,那咱們還能怎麼讓她開口?”

    這時方乙嵬轉向林安成問道:

    “林推官,你是怎麼懷疑到此女的?”

    “其實這還要從‘弓箭殺人案’說起,當日九娘和山長同一天身亡時,下官就曾起過懷疑,畢竟邵雲飛之前殺人,都會相隔兩三天,他是斥候出身,謹慎小心,喜歡謀定而動,這次連殺兩人有點不符合他一貫的作案手法和謹慎作風。

    “而且,之前那些鄉試考官之外的受害者,經官府細查後才發現,他們其實都是罪有應得,可見邵雲飛也是有原則之人,哪怕爲了做障眼法,也是特意殺的該死之人。但這樣一來,九娘就顯得格外無辜。

    “後來下官仔細去調查了九孃的來歷,才發現此女竟是山長當年拋棄的女兒,所以下官便猜測是此女用了模仿作案的手法殺死了自己父親,然後被邵雲飛撞見,才殺死了此女。

    “不過,後來下官細細想來,又覺得不對。若是九娘真的深恨自己父親,爲何不早些動手,又爲何多次與山長相見,還讓山長特意爲其譜寫了一首量身定製的琵琶曲。”

    其實林安成認定九娘不是兇手的真正證據,在於九娘是武修,而殺死山長的是魂術。

    但因爲這牽扯到金手指,林安成無法直說,便換了個稍有些牽強的理由。

    “之後下官便開始懷疑彩雲,因爲她獲得了山長專門爲九娘譜寫的琵琶曲,一首隻會用到四根左手手指的琵琶曲。

    “雖然她自稱是在案發現場見到了那首曲譜,出於貪心纔將其據爲己有,但下官問過家父,以及當時在彩雲之前進入房間的人,他們都說沒有見到曲譜。所以下官才認定,彩雲有問題。”

    劉驍銳點點頭,道:

    “如今看來,彩雲確實是殺死山長的真兇。不過,既然如此,邵雲飛爲何會殺九娘?他不應該殺死彩雲纔對嗎?”

    “我猜測,邵雲飛恐怕也是殺錯了人。他一直跟蹤山長,應該也由此得知了九娘和山長之間的祕密,所以在見到山長死後,便下意識地認爲,是九娘爲母報仇殺了親生父親。”

    劉驍銳也覺得這個可能性確實最大,便又問道:

    “那彩雲殺死山長的動機是什麼?”

    “自然是那首琵琶曲譜。”林安成肯定地說道,“這其實是下官昨日在見到恭順侯,並得知侯爺也喜歡琵琶時靈光一閃想到的。”

    劉驍銳撓撓頭,有些不理解:

    “這跟恭順侯有什麼關係?”

    方乙嵬則明白了過來,開口道:“你是覺得,彩雲偷取曲譜,陷害九娘,其實是爲了接近恭順侯?”

    “沒錯。九娘和彩雲都精於琵琶,原本九娘由於先天缺陷,未必比得上彩雲。但若是有了山長專門爲其量身定製的曲譜,以及影響力加持,那就不一樣了。所以,彩雲纔會起了殺人奪曲之心。”

    劉驍銳眯起了眼睛:

    “若真是如此,彩雲想接近恭順侯,是爲了什麼?”

    林安成沒有回答。

    彩雲這麼費盡心機接近恭順侯,總歸不可能是爲了探討琵琶演奏技術,或是想跟那頭肥豬滾牀單吧。

    劉驍銳嘬了嘬牙花,皺眉道:

    “方大人,既然無法從夢中獲得信息,你們內衛司可還有辦法讓她開口?”

    方乙嵬搖搖頭:“可以試試刑訊逼供,但問出來的,未必是真話。”

    劉驍銳眉頭皺得更緊了。

    林安成見狀,便開口道:

    “兩位大人,下官倒是有個辦法。”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