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終了,林安成纔開口問道:
“這位姑娘叫什麼?”
林安陽的目光依然追着那個正從舞臺上離開的倩影,下意識地說道:
“蘇,蘇渺渺。”
“酥酥啥?”
林安陽這纔回過神來,忽然就害羞起來,低着頭不說話了。
丁香在一旁喫喫笑着,開口道:
“大郎,那是蘇渺渺姑娘,奴婢還曾聽墨竹說過哩。”
“墨竹說過?”林安成眉頭一挑,語氣戲謔,“莫非二郎一直對這位蘇渺渺念念不忘,連墨竹都知道了?”
“哪,哪有……”
林安陽連連擺手,臉都漲紅了。
就在這時,舞臺附近忽然響起了一連串的喝彩聲。
林安成看了一陣,才發現原來是剛纔有人送了那位蘇渺渺三百朵玫瑰花,這才引起了騷動。
而那位蘇渺渺,也連忙走下舞臺,親自答謝贈花人。
林安陽看着這一幕,原本還漲紅的臉色轉瞬就發白了。
隨後,他就失魂落魄地低下頭,輕聲道:
“兄,兄長,我們走吧,去找,找父親……”
林安成卻拉住了弟弟,笑道:
“既然喜歡,就去爭取呀。”
林安陽咬着嘴脣,搖搖頭:“兄,兄長莫要玩笑,何必浪費錢財……”
林安成哈哈大笑:“咱們是讀書人,怎麼能用錢財來砸人,忒俗!”
“那,那該怎麼做?”
“白嫖啊。”
林安成隨即招來舞臺邊的侍女,要了筆墨,當場便寫了起來。
林安陽愣了一下,才意識到自己哥哥要做什麼,連忙湊過去看。
還等他看完,那邊林安成居然已經寫完了,然後隨手塞進弟弟懷裏,道:
“這就當是爲兄送你的禮物了,快去吧。”
“去,去哪……”
“去給你的心上人啊。”
“我,我……”
“我什麼我,快去啊!”
“加油!加油!二郎加油!”騎在林安成脖子上的嬰寧也笑呵呵地起鬨。
“二郎,快去吧,莫要遲疑了。”丁香也笑着推了他一把。
林安陽猶豫良久,但看着哥哥給自己的這首詞,還是一咬牙,向着蘇渺渺的方向走了過去。
林安成頓時樂了,磕着嬰寧手裏的瓜子,準備看場好戲,可就在這時,身後響起一個聲音:
“林公子,彩雲姑娘想見您一面。”
“彩雲……想見我?”
“是呀。”
林安成一臉爲難,他是真不想再見到那個女人。
但若是直接拒絕,卻又顯得不太正常。
猶豫了一下,林安成終究還是嘆息一聲,點頭答應了。
他將嬰寧抱下,送到丁香懷裏,低聲囑咐了幾句,就跟着那丫鬟走了。
兩人從舞臺間穿過,來到秦淮河邊,上了一艘畫舫。
林安成記得,這就是自己在上巳節來過的那艘畫舫,也是自己差點跟彩雲坦誠相見的地方……
畫舫中盡是鶯鶯燕燕,讓林安成彷彿置身女兒國。
一衆歌姬見了林安成,全都兩眼放光,圍了上來。
顯然,她們也想求得一首好詞,從而名揚秦淮。
可彩雲的丫鬟就像只護崽的母雞一樣,拉着林安成逃離了這羣瘋狂的女人,來到畫舫二層。
進了門,林安成就見彩雲正趴在窗邊望着外面的風景。
她穿着簡單的薄紗長裙,白皙粉嫩的肌膚隱約可見。
但林安成根本視而不見。
因爲他明白,眼前美麗的畫皮下面,藏着一個可怕的怪物。
彩雲轉過頭來,嘟着嘴道:
“公子好像很不樂意見奴家?”
林安成很懷疑,這個畫皮大法莫非不光改變了容貌,還會改變性格?
還是說,這張皮囊下面的那個怪物其實也是個嬌滴滴的娘子?
“那倒不是,只不過,如此關鍵時刻,咱們還是儘量少見爲妙。”
彩雲用目光上下打量了林安成半晌,才道:
“奴家只是好奇,公子怎麼還會有空來花魁大賽?”
“哦,救人的事,也不用我去,而且正好今日休沐,不來看花魁,反而顯得不正常不是嗎?”
“有理。”彩雲美目流轉,笑道,“那公子來了此地,若是奴家不見一面,不也會顯得不正常嘛。”
“也對。”
“既然公子來了,不如再助奴家一臂之力?”
“怎麼?你這麼想爭這個花魁?”
“當然想啦。那可是秦淮花魁唉,彩雲最大的心願。”
林安成敏銳地注意到,她剛纔說的是“彩雲的心願”,而不是“奴家的心願”。
這是不是說,這個怪物需要完成彩雲的心願,來輔助修行,或是完成什麼儀式?
想到這裏,他便試探道:“行啊,那你也得幫我個忙。”
彩雲遲疑了一下才道:“那公子先說說,想讓奴家幫什麼忙?”
“幫我送一個人出城。”
“不行。”彩雲果斷拒絕,而且自以爲猜到了林安成心中所想,“你們倒是打的好算盤,是想讓我幫你們引開官府的追蹤吧?當初咱們可是說好的,合作僅限於今夜城中,之後怎麼逃離,各憑本事。”
林安成心中一動,表面上卻作出一副遺憾的表情:“沒想到彩雲姑娘對我們的忌心如此之重,那好吧,就當在下什麼也沒說。”
彩雲聞言反倒猶豫起來,似乎很是捨不得這項交易就此落空,糾結了許久,她纔再次開口道:
“公子,不如先說說你想讓奴家幫忙送出城的人,究竟是誰?”
林安成微微一笑:“我若說了,你便會幫忙麼?”
“那要看那人是誰。”
“放心好了,只是個無關緊要的小人物。”
“誰?”
“尤志。”
“尤志?”彩雲想了半晌也沒想出這是什麼人,便問道,“他是誰?你們爲什麼要將他送出城?”
“他是應天府大牢的一名獄吏,小人物而已,你不會做不到吧?”
彩雲眼珠子一轉,似乎明白了過來,喫喫笑道:
“我懂了,既然如此……不知公子準備怎麼幫奴家呢?”
見彩雲真的準備答應,林安成心中一喜,隨即笑道:
“筆墨伺候!”
不就是詩詞嘛,要多少,有多少。
彩雲連忙將宣紙鋪在桌案上,然後親自爲其磨墨。
林安成也不客氣,上前便揮毫而就。
彩雲看着紙上的詞句,美目發亮,忍不住輕聲念出:
“爭挽桐花兩鬢垂。小妝弄影照清池。出簾踏襪趁蜂兒。
“跳脫添金雙腕重,琵琶撥盡四弦悲。夜寒誰肯剪春衣。”
林安成放下毛筆,道:
“如何?這首詞可抵得上送一位獄吏出城?”
彩雲喃喃重複着“跳脫添金雙腕重,琵琶撥盡四弦悲”兩句,連連點頭,直道:
“抵得,當然抵得!有了公子這首浣溪沙,奴家的琵琶曲都要增色三分!”
林安成笑着靠在椅背上,問道:
“既然如此,那你該說說,準備怎麼送尤志出城?”
“公子要何時送此人出城?”
“自然是明日以後。”
“那……明日晚間,請他去城西玉帶坊找一個名叫呂明的鐵匠。”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