氤氳的熱氣升騰着,深吸一口,那粥裏彷彿蘊藏着海洋的氣息,和煦的熨帖她的五臟六腑,一瞬間,她感覺自己緊張的靈脈,全部舒展開來,像一條魚兒,在深海暢快遊動。
這碗粥,是真書子在真絕子那裏耍賴皮要來的,連主料都是她親眼看着加進去,氣得真絕子瞪着大眼睛差點要跟她斷絕關係,嘴裏嘟囔着:
“同門幾百年,你竟然質疑我?”
真書子笑而不語,等粥做完,親自端過來,才準備去上今天的早課。
她望着天邊還未露頭的朝陽,不禁開始籌謀下輩子的生活。
起初,她對合歡的課總是排在早上很有意見,她生性並不怎麼勤快,幼時跟普通女子一樣喜歡睡到日上三竿再起。
她曾經提議跟師兄換一下上課時間,把無情換成早課,合歡換成晚課。
但師父總是不同意,還唸叨,說什麼人吶,白天都覺得自己挺無情的,一到晚上,就現了原形,恨不得在屋裏、在牀上擺個八仙桌,所以,無情道,晚上才修得真。
而合歡,講究先來後到,最要緊的,便是早發現,早下手,早成功,合歡弟子,當然要從早起開始練習。
她覺得這有個屁用,她起了幾千年的早,學了一身的合歡功夫,到現在,連個合歡的對象都沒有。
旭日初昇,她微眯着眼睛,擡手遮陽,卻發現手上的血管已經變成了黑色。
她莞爾一笑,沒了靈力抵禦,這魔氣竄得可真快。
將手臂藏進寬大的衣袖,她直視太陽,心想,下輩子一定要好喫懶做,不睡到中午,絕對不起牀。
她決定,下輩子再也不能爲了未來的安逸而在當下喫苦,畢竟,沒人知道未來什麼時候來。
“師叔,我有幾句話,想跟你談談。”
渡劫真君帶着一身寒意,突然出現,打亂了她的思緒。
······
無顏把最後一勺粥送入口中,閉上眼,心滿意足的回味,這充滿天材地寶,外加真絕子用靈力鍛造出來的粥,讓她發出了一層薄汗,感覺自己精力充沛。
當太陽穿過窗戶照在她臉上時,她想起真書子的囑咐,立即前往演武堂。
秋日的太陽,雖然依舊明亮,但早已沒了夏日的狂躁,溫和了許多。
無顏最近都沒去聽真書子講課,光顧着陪無憂,餵養她那一屋子的動物。
神劍派自從當上玄門宗主,前來拜師的弟子也多了不少,但礙於真玄子已經收了兩個徒弟,真書子又沒有看得上眼的,因此氣走了不少。
留下來的幾個,都成了外門弟子,此刻,都聚集在演武堂的外面。
等無顏擠到前排時,真書子已經單手撐着額頭,坐在講臺上,睡了過去。
講臺下,弟子們竊竊私語:
“師叔從來不在課堂睡覺的,今天這是怎麼了?”
“師叔即使睡着了,也美得驚人,難道今天,是教大家,如何在睡夢中保持美麗?”
只有魔君低着頭,握緊了拳頭,他咬緊牙關,不敢出聲,回頭看見無顏朝自己走過來,心中更是驚恐萬分。
別人不知道真書子的情況,他身爲魔君,自己做的事情,自己一清二楚。
當日朱赫立重傷真書子,要是沒有無顏拼死守護,真書子當場就會斃命,但她憑着最後一口氣,在穿過魔界血海時,必然會造受魔氣極大的侵蝕。
那臨真大帝明明是個男神,非要化個女身來與他對戰,還說女身與他對戰的勝率更高,簡直是厚顏無恥。
雖然他輸了,但是他覺得他不是輸在實力,而是輸在臉皮沒有臨真大帝那麼厚。
即使過了幾千年,想必那破魂箭威力依舊,所以無顏,才傷成那樣。
他覺得自己真的是,太大意了。
就像天帝不說,他就想不到,大師兄竟然是渡劫真君。
難怪總是對自己有那麼強烈的敵意,只怕是早就察覺到自己的異常了。
無顏能夠活下來,真的是太好了。
他直勾勾的看着無顏,發現她那蒼白的嘴脣終於又恢復了幾分血色,開心的笑了,暗自慶幸自己及時覺醒靈根,慶幸真書子還真有幾把刷子,慶幸她願意爲無顏付出生命。
“師姐~”
“嗯~你也來聽課?”
無顏在他旁邊坐下,問了一句,隨即將目光轉到真書子身上。
她猛的一驚,唰一下站了起來,血液急速的在身體裏沖刷,在腦海裏拍打,心臟狂跳,像是要爆炸了一樣。
“師父?”
她踉蹌的飛了過去,撲在真書子身上,再去探查,發現真書子總是溫柔的軀體已經微微僵硬,那永遠溫暖的體溫也變得冰涼。
無顏不敢置信,她抱住真書子的頭,拿開那已經定型的手,看那淺笑的臉龐,的的確確是真書子無疑。
“師父,師父,來人吶,快救救我師父~”
懷裏的人,再沒有半分溫暖,連香氣,都變得淺淡了。
無顏像是受了重擊,兩腿發軟,吸不上氣,抱着真書子,就往地上跌去。
渡劫真君瞬間出現,扶穩真書子的屍身,一把將無顏從她身上拉開,立刻將二人,帶到了真書子的房間。
這裏,真玄子已經等候多時了。
逆天改命不成,他們昨夜,只能以命換命。
這幾千年,他爲了尋找母親和妹妹,對魂魄的研究很深,即使真書子願意爲無顏付出生命,他也捨不得就此失去她。
他依然是個鬼,打算在真書子陽壽過完時,問問她,願不願意像他一樣,做個鬼修。
他嘆口氣,感覺神劍派,確實是個不吉利的地方,甚至有點後悔,把無憂帶回來。
但是他到了這裏,發現真書子根本不在。
自己這個師妹,總是出人意料,明明看起來那麼柔軟,但打理神劍派,比他厲害多了。
要是師父多活幾年,說不定,就定她當掌門了。
他出神的想着,那樣的話,他就可以全力尋找自己的親人了。
“找到了?”
眼見着渡劫真君把人帶了過來,他立刻起身。
無顏顯然接受不了這個殘酷的事實,她軟的像根麪條一樣,不是渡劫真君扶着,她能癱在地上。
真玄子喫力的把高自己一頭的真書子擺在塌上,把兩人關在門外,準備引出真書子的魂魄,跟她再聊上一聊。
不出意外的話,又出意外了,真書子的魂魄竟然早就已經離體,他引了個空。
“呵呵,師妹果然通透,這人間的確沒什麼好留戀的。”
“這樣也好,真羨慕你,什麼都不放在心上。”
他幽幽的望向遠方,師妹走了,就真的走了,不像他,還沉浸在千年前的痛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