肅殺的秋,紮實的降臨大地,路上悄然結了一層霜花。
送行的人,都沉默了,彷彿一夜之間,整個世界,突然就變得冰冷。
無顏裹了一身黑白,走在前面,眼淚已經停止,只是秋風不肯停歇,像一把小刀,不斷在她心上剜刮,颳得她紅着眼睛,紅着鼻頭,但就嘴脣白得像紙。
她從來沒擁有過什麼,真書子這一走,她便一下子失去了全世界。
到這時,她才知道,原來從來不曾擁有,會比得到了又失去,要更舒服些。
按着遺書的要求,他們打算把真書子葬在海棠花樹下,因爲真書子說,等來年開春,海棠花瓣鋪滿會稽山的時候,她就會回來。
無顏跪在那棵巨大的海棠樹下,伸手撫摸那斑駁的樹皮,曾經,真書子在這棵樹下爲她梳頭,海棠花落了兩人滿身。
那時,她滿心都是渡劫真君,這樣的時光,當時只道是尋常,如今,卻再難回味。
從今以後,無人問她粥可溫,無人與她共黃昏,她又孑然一身,在浩浩天地,像是一株無根的野草。
“師姐,節哀順變。”
無憂忍不住安慰了一下無顏,她看着師姐悲痛欲絕的模樣,心裏有幾分難受,但是也沒有很難受。
畢竟家裏被紅色的牛贊助過的哥哥叔叔,實在太多,生命,對她來說,也就不過是一頓飯的事情。
出生的時候,全村喫飯,死亡的時候,全村喫飯。
這說明,生和死,都是一件事,不必爲生者喜,無須爲死者悲。
天道輪迴,生死反覆,草木枯榮,皆命也!
她不像無顏孤孤單單活了500多年。
她只熱熱鬧鬧的鬧騰了18年,最後也因爲作死穿越了,她想,也許,在地球,她死了以後,父母和村裏人,大概也是爲她吃了一頓飯。
要說有人心痛,那也得是心痛沒提前給她買上保險,沒能賺她一筆。
但是無顏並不像無憂這麼豁達。
她擁有的太少,因此把真書子看得格外重。
與外表的冷淡不一樣,她骨子裏非常重感情,甚至,到了極端偏執的程度。
聽了無憂的勸解,她不但沒有好轉,反而出現了幻聽。
“無顏~”
她豎起耳朵,那是真書子的聲音。
她突然轉過身,跑去打開真書子的棺槨。
“無顏,住手,你在幹什麼?”
真玄子黑着一張臉,伸手去拉。
然而無顏置若未聞,力氣大得驚人,真玄子竟然沒有拉住,眼睜睜見她把棺槨打開了。
真書子穿着她最喜歡的紅色海棠長袍,帶着她最華麗的蓮花冠,靜靜的躺在那裏。
無顏捂住嘴巴,哭了起來。
師父還是那麼美,只是臉上不再有往日迷人的紅暈,而且,她給師父畫的妝容,實在配不上那絕世的容顏。
都怪自己,都怪自己太弱了,周域救不了,反而害死了師父,到她走的時候,自己連妝都給她畫不好。
她失魂落魄跌在地上,渡劫真君伸出長臂,將她攬在寬大的衣袖裏,吩咐弟子趕緊下葬。
一抔黃土掩風流,無論怎樣絕世的佳人,到最後,總逃不逃這結局。
無顏躲在他衣袖裏不住抽噎,這種時候,她感覺跟大師兄無比親近,她想起真書子之前讓她不要跟大師兄吵架。
師父走了,但她把師兄師妹還有神劍派其他人留給自己了。
自己再也不會像以前一樣一個人了。
此刻,她更加感受到真書子對她深沉的愛意
看她悲傷,渡劫真君也跟着揪心,真書子會死,是從魔界回來就早已註定的結局。
又怎麼可能爲了苟且偷生,違背神劍派堅持幾千年的信念,轉投魔界?
渡劫真君心疼無顏承受了太多的愧疚,他半睜着眸子,目光及其銳利的射向周域。
魔君見他這眼神,便知道天帝所言非虛,這個長得像渡劫真君的人,的確就是渡劫真君本人。
這個渡劫真君,極有可能會向無顏揭發自己。
雖然真書子的的確確是他害死的,但是他仍然不想讓無顏知道真相。
這幾天,他茶飯不思,一直在思考,到底要怎樣,才能讓師姐依舊愛自己。
葬禮完畢,無顏哭得暈了過去,渡劫真君不得不推遲一些時日,再告訴她事情的真相。
那個每日在神劍派遊手好閒的周域,絕對是魔君。
雖然他沒有證據,但是已經完全可以肯定,他就是魔君。
只得無顏精神稍微好點,他就要把這個禍害,徹底消滅,不會讓他,再有傷害無顏的機會。
無顏被帶回了無憂的房間休息,無憂便躺在塌上,思考,人類原來還可以這麼傷心。
她一直以爲,人們在葬禮的時候哭是爲了給死者一點面子。
沒想到修仙界修了幾百年的師姐,竟然把自己活活哭暈了過去。
她心想,還好死的是師叔,不是師姐,師叔她不是很熟,但是師姐,跟自己差不多大,肯定得陪伴自己很久,她想着,怎麼也得久到她找到真命天子。
到時候,師姐就算是完成照顧自己的任務,而她,也將順利的度過主角小時候無聊的成長線,進入到濃墨重彩的感情糾紛中。
天有點冷,她摟着長大了不少的小狐狸笑眯眯的盯着無顏。
四腳蛇依舊在她肩頭吐着舌頭,只是下一秒就被她扯下來扔到地上。
天冷了,這個冷血動物身上太涼,再也不能像夏天一樣受寵了。
倒是那隻呆鳥,雖然五光十色的毛還沒有長齊,也不會飛,暫時還是一隻走地雞,但身體熱乎得很,無憂便把它放在了手邊當個小手爐,時不時摸上一把。
至於那隻烏龜,她已經徹底忘記了。
“你也被丟啦?”
從牀底下爬出來的烏龜,看着掉在地上,緊皺着眉頭的四腳蛇說道。
某蛇:
“你放屁,她在跟我玩遊戲,你看不出來嗎?”
“你除了龜殼厚一點還有什麼用,怎麼敢這麼大聲跟我說話?”
某蝶妖化身白髮少年,坐在無憂小小的肩膀上,藍色的瞳孔盛滿憂鬱,淡淡的說道:
“別吵了,你們有注意到那隻箭嗎?”
某狐狸眼睛一亮:
“什麼箭?”
蝶妖半垂白色長睫:
“破魂箭!”
話音剛落,烏龜嚇得瘋狂往牀底逃竄,走地雞縮成一團,連四腳蛇都沉默了。
幾千年前那場混戰,臨真大帝幾隻破魂箭,就破了烏龜的防禦,他們接連慘敗,早早退出了大戰,這纔有了後來休養生息的機會。
蝶妖皺眉,只可惜,後來的天帝,似乎更加殘忍,殘忍到令妖族,都無法理解。
無顏把蝶妖捧在手心,開心的戳他的臉玩耍。
她下手沒有輕重,那白皙的臉,很快就紅了一塊。
“哎,我的器靈,終於逮到你了,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蝶妖:
“匿蝶!”
無憂皺眉,笑容僵在了臉上。
你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