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抗噬鬼用不着這種冷兵器,但是星之國人依舊會從小鍛鍊這種冷兵器的搏殺技巧。

    鐵王親衛低下頭。他彎腰拾起了鐵王之子扔在地上的訓練用劍,小心地將它放到武器架上,又放好了自己的劍。他懷着沉重的心情,不情願地取回了自己的槍,然後回到開闊的大廳中央。

    一句話都沒多說,鐵王之子攻了上來。

    鐵王之子輕巧發力,扳龍槍衝着鐵王親衛躥來。這把神兵的握柄伸長了近乎一倍,畢露的鋒芒撕開空氣,直奔鐵王親衛的喉頭。

    鐵王親衛閃身一避,掄起長槍架開了致命一擊,同時小心地避免讓鋸齒狀的鋒刃勾住自己的武器。

    即便是在殘酷的激烈戰場中,鐵王親衛也從未見過扳龍槍這樣的武器。事實上,使用這柄神兵作戰的祕密技法早在星之國初王時代就已失傳。在未經歷練的人手中,自戕的危險並不亞於對敵。所以,幾百年來,這柄長槍只是在慶典中作爲禮器使用,用於作爲執政家族的信物。

    然而,就在王子還是個孩子的時候,他就已經開始夢想着用它戰鬥,就像他所崇拜的那些古代英雄那樣。於是鐵王親衛向他許諾,等時機成熟,就會教他如何使用扳龍槍。

    鐵王之子向前飛躍,長槍像鐮刀一樣劈下來。鐵王親衛將之掃到一邊,但王子立刻追擊一記旋轉突刺。槍尖距鐵王親衛不過數寸,鋒刃的邊緣堪堪擦過他的脖頸。鐵王之子並沒有手下留情。

    鐵王親衛要想教王子如何使用那柄神兵,但他自己必須首先能夠駕馭。經過國王的首肯,他開始練習並掌握它的祕密。這把槍握在手中異常輕盈,而且平衡完美,是一件卓越的武器,代表了一位匠師的巔峯技巧。

    當星之國遠在襁褓之時,着名的工匠奧倫打造了這杆槍。它是星之國尊貴的標誌,地位不遜於王國邊境的高聳白牆或者國王頭頂的王冠。它之所以被鍛造出來據說是爲了擊敗一頭巨大的冰霜亞龍“寒渦”和她的子嗣,讓星之國古早時期的定居者們免受其害。

    自那以後,它一直都是王族血脈的象徵。

    多年間,鐵王親衛每天都在拂曉以前練習使用這杆槍。當他感覺自己已經對其具備充分的理解後,纔開始教授年少的王子如何操持這把武器。

    鐵王之子低吼一聲,發力向鐵王親衛撲來。但他一心守勢,乾淨利落地讓到一邊,時刻都把握着對周遭的距離感。鐵王親衛的長槍在面前留下一道道殘影,每次都能將刺向自己的武器挑開。

    年少時的鐵王之子一直都在學習如何使用刀劍、槍戟和拳腳——同時也在學習軍事歷史和修辭學,沒有放下智識方面的鍛鍊。在他十六歲生日那天,國王終於將扳龍槍當做禮物送給了他。隨後他刻苦訓練,無數次傷了自己,但最後他終於能夠嫺熟操控,扳龍槍在他手中如臂使指。

    鐵王之子對鐵王親衛步步緊逼,每一次攻擊都帶着憤怒。他招招相扣,不給鐵王親衛留下任何間隙。突刺一被彈開就立刻變成上挑,緊接着兩下橫掃,先切腰腹,再抹咽喉。但鐵王親衛閃轉騰挪,槍如鐵壁,將所有招數都一一化解。

    雖然鐵王之子一直以來都是鐵王親衛的學生,但王子年輕體壯,高大的身軀讓他的攻擊距離更遠。他已不再是那個空有抱負的笨小孩,而是歷經戰鬥淬鍊的勇士。鐵王之子操持扳龍槍的技藝如今已能輕易勝過鐵王親衛。鐵王之子無情地進擊,迫使他步步敗退。

    鐵王親衛使盡了渾身解數才能勉力自保……但他無法堅持太久。

    鐵王親衛勉強躲過了一記刁鑽的橫切,在最後一瞬間偏了下腦袋。扳龍槍頂端鋸齒狀的鋒刃劃過他的臉頰,見了血。

    從他們交手開始,鐵王親衛第一次覺得,王子可能真的是想要他的命。

    國王因他的失職而死,他繼而死在王子手下,這倒也合算。

    鐵王之子用扳龍槍的槍尾撥開鐵王親衛的長槍,倏爾旋身,槍頭劃過一道狹長的弧線,飛向他的脖頸。

    這是完美的殺招,是鐵王親衛親自教給王子的。鐵王之子的步伐已經爐火純青,而且最初挑開格擋的那一下力道恰到好處,既足以將武器打到一邊,又不至於拖慢最後一擊。

    即便如此,鐵王親衛還是有能力擋下來的。雖然沒有絲毫的餘裕,但他十分相信自己的速度,雖已經疲憊不堪,但也足以躲過這一擊。

    然而,他卻紋絲未動。他已喪失鬥志。

    他微微擡起下頜,讓這致命的一刺可以不留懸念。

    扳龍槍的鋒刃如毒蛇吐信。這一擊速度奇快、技巧精湛、力道十足,足以洞穿骨肉,幾乎能讓他瞬間斃命。

    致命的一招在剛剛觸碰到鐵王親衛咽喉的時候生生止住。一串血滴淌了下來,僅此而已。

    “你爲什麼不說你去哪了?”鐵王之子問道。

    鐵王親衛嚥了一下口水。溫暖的鮮血順着他的脖子向下滑。“因我難辭其咎,”他說,“我本應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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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鐵王之子將鋒刃橫在鐵王親衛的咽喉前,定了片刻,然後退了回來。他似乎突然凋零了,所有怒火都傾瀉一空,只剩下一個悲傷、迷茫的喪父之子。

    “這麼說,是父親命令你離開的,”他說,“而你想獨自擔下缺陣的責任。”

    鐵王親衛一言不發。

    “我說對了,是嗎?”鐵王之子說。

    鐵王親衛嘆了口氣,低頭望去。

    “他有的時候真的很頑固,”鐵王之子一邊說一邊搖頭。“只要他下定決心,就改不了了。”

    “我本應在場。”鐵王親衛用微弱的聲音說。

    鐵王之子揉了揉眼睛。

    “那豈不是違抗國王的命令?不,你不會那麼做的,叔父,”鐵王之子說,“他派你幹什麼去了?”

    “送信,”鐵王之子平淡地說,“他令你離開,就是爲了送信?”

    鐵王親衛點點頭,鐵王之子發出一聲苦笑。“太像他了,”他說,“總是以社稷爲重。你知道,我十四歲生日那天,他沒來參加我的授劍儀式,因爲要去會見堅盾議會。商討稅收。”

    “當然。”鐵王親衛說。

    “我猜,你已經把信送到了吧?”

    “沒有,”鐵王親衛搖了搖頭,“我聽到鐘聲以後便立刻回頭,以最快的速度返回宮殿。”

    “結果在街上遇到了麻煩,看你的樣子就知道。”鐵王之子說着,示意了一下他斑駁的外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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