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流說了一半的話又咽了回去,她眼神中劃過一絲悲憫。

    “沈姐姐,就是你想的那樣。”夏怡人沉頭喪氣,就像是被人抽走了魂魄似的。她神情恍惚的呢喃道:“我一直以爲那個莫名其妙冒出來的妹妹,是後院的小侍使了手段,讓她女扮男裝,可其實這麼做的人是我娘。”

    有些事情一旦開了頭,就沒法收回去了。

    沉積許久的祕密,展露在了衆人面前。

    “我娘年輕的時候愛上了一個樂人,那人名喚藍鈴。我娘曾爲他一擲千金,甚至不顧天下人的議論,堅持要娶他爲正夫。要不是老王爺以死相逼,怕是還真的讓她辦成了。”

    夏怡人哽咽了一下,繼續說道:“爲了斷了我孃的貪戀,老王爺把她關在府裏,爲她迎娶了一位正夫,兩位側夫,還有好幾位頂頂美貌的小侍,其中那位出身高貴的正夫就是我爹。”

    “我爹是前任守邊大將唯一的兒子,正是因爲這份關係,所以我爹在府裏一向是說一不二,就連我娘都對他禮敬有加,但是萬萬沒想到,我娘竟然一直都沒有忘記那個樂人,在麻痹了王府衆人後,她偷偷把那位養在了府外。”

    沈流聽到這就皺起眉,如果僅僅是因爲一個爹孃的感情問題,夏怡人絕不會這麼悲憤,她直覺這裏面還有事。

    果不其然,夏怡人再次潸然淚下道:“我娘爲了那個樂人,給後院包括我爹在內的所有男人都下了藥,所以王府裏降生的孩子,都是,都是……”夏怡人說不下去了。

    沈流:“……”這是什麼驚天祕聞。

    “所以其實,你,你也是那個樂人的孩子?”

    “嗯。”夏怡人痛不欲生的點了點頭,這一刻許多從前她想不明白的事情全都懂了。

    “自我記事起,每個月我娘都要偷偷帶我去城外的莊子,她騙我說那裏住了一位寡居的長輩,還讓我多同那人親近,只是後來我覺得不妥,去的就少了。我怎麼也想不到,那勞什子的長輩竟然是我的親爹!”

    沈流這個旁觀者都跟着心臟陣陣抽痛,更別提夏怡人這個親生經歷的人了。她過去握住女人冰涼的手,默默的傳遞力量,“實在難受就別說了,坐下,喝點熱茶。”

    “沈姐姐,我沒事。”其實說出來之後,她心裏反倒好受多了。

    “一邊是從小對我疼愛有加,恩重如山的正夫爹爹,一邊是做了外室,一年只能見兩次的親生爹爹。我親近哪頭,都覺得自己是個罪人。”

    沈流明白這種感覺,因爲就在之前,她剛做了類似的抉擇。

    “那你要把這個真相告訴王夫嗎?”

    “我……”夏怡人真真正正的猶豫了,她低頭苦笑道:“我當然應該告訴他,只是我爹……王夫上個月生了一場大病,如今剛剛好轉,我怕他承受不住這麼大的打擊。而且,我怕是沒什麼機會開口了。”

    “怎麼了?”沈流心頭一跳,她想起自己跟着假沈流的時候,確實沒見過什麼鎮南王獨女,難道夏怡人得了什麼重症?

    頂着衆人關切的目光,女人一臉麻木的說道:“因爲我不肯親近我孃的真愛樂人,她已經決定廢掉我了,而且是徹底廢掉。”

    “徹底,廢掉,是什麼意思?”沈流聽得滿臉錯愣。

    夏怡人彎了彎嘴角道:“就是殺了。”

    “這,這怎麼可能?虎毒還不食子呢,你是她的親生女兒……”

    “那又如何,在我娘心裏,那個樂人才是最重要的。”夏怡人出言打斷了沈流的話,“你病重的時候,我全程搜尋大夫,後來想起樂人家裏常年住着一位名醫,於是我親自去請。就是在那裏,我聽到我孃親自計劃了我的死期。”

    沈流還是覺得匪夷所思,她小心斟酌的問道:“那樂人是你的親爹,他就沒有阻止嗎?”

    “阻止?”夏怡人突然大笑,最後滿臉是淚的說道:“也許最開始他對我還是有一些疼愛的,我記得早先去的那幾年,他總是給我做好喫的,送我親手縫的裏衣。可後來他家裏多了一個小女娃,他把全部的愛都給了對方。”

    “沈姐姐。”夏怡人擡起頭,言語諷刺的問道:“你相信一個做了幾十年外室的人,真的沒有半分野心嗎?那樂人親手帶大的女娃一天天長大,他早就恨不得把我這個‘不孝女’除掉,讓乖順的小女兒上位了。”

    這次沈流久久沒有反駁,因爲前世繼承鎮南王府的確實是個年輕女郎。不過之前她錯以爲,那個女人已經被夏怡人解決掉了,現在看來,之前那個不過是炮灰,正主另有其人。

    “所以沈姐姐可不要太感動了,什麼爲你千里奔波,都是假的,我不過是一條不得不從寧遠城逃出來的流浪狗,我娘要殺我,我親爹更想讓我死,那個家我再也回不去了。”夏怡人不停的自辱着,因爲只有這樣,她心裏纔不會那麼痛苦。

    “好了,不會的,你還有我,還有我們大家。”沈流用最溫柔的態度安慰着。

    沈家兄弟也都是心地善良之人,他們聽着這些過往,早就泣不成聲了。

    “對,怡人,你別怕,你就安心留在這,我們定能護你周全。”沈竹青上前激動道。

    沈月白雖沒發言,但在一旁狠狠的點頭,表示贊同。

    “我知道,可是我還是得回去。”哭過之後,夏怡人平靜了許多,只是依舊一副悶悶不樂的模樣。

    “你是在惦記鎮南王夫?”沈流稍微一想就明白了。

    夏怡人果然點頭,“我爹身子骨不好,而且馬上就要入冬了,若是那樂人不止想讓小女兒上位,他自己也想進王府,那我爹可就危險了。”

    沈流了然,以鎮南王能殺親女的性子,對着一個沒什麼感情的王夫定然不會心軟。可是——

    “你現在回去太危險了。”她十分擔憂的說道。

    夏怡人一甩衣袖,滿臉都是豁出去的灑脫道:“死就死吧,反正人最後都要死。沈姐姐不用擔心我,我外祖母雖然退下來了,但積威還在,我回去先跟她通個氣,到時候就算我出了意外,有她老人家護着,我爹也不會有事。”

    沈流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然後問出了一個之前一直在猶豫的問題,“王女殿下,你就沒想過取母代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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