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沈天南北上的第三個年頭。
第一年,赤松軍趕在冬天之前,將蠻族逐出了無回關。
第二年,無回關的修葺因爲蠻族南下而中斷,在付出了兩府之地被荼毒的代價後,赤松軍再次接連取勝,又一次將蠻族趕了回去。
而第三年,無回關的修葺徹底完成。
此時的沈天南已經一路封侯拜將。
一軍主帥、一等國公、正二品武官、護國軍神等衆多光環籠罩在了他的身上。
可謂名利雙收。
然而,他畢竟出自商賈世家。
當時的沈天南,心態上難免有一些飄飄然。
在無回關修葺完成之後,他便開始琢磨打進北州,將蠻族欠了這麼多年的血債,討一部分回來。
對於這種想法,赤松軍副帥蘇雲,表示了無比堅決的反對。
可連番的大勝,讓沈天南確信,蠻族是不長腦子的。
無論交戰多少次,他們永遠會上當,永遠會中計。
就這樣,沈天南召集衆將,制定了北出的計劃。
目標,是距離無回關最近的,也是最弱小的蠻族撻拔部。
這一戰,蘇雲沒有參與。
沈天南讓他守好無回關,等大勝歸來時,再一起喫酒。
留下二十萬兵力鎮守後,沈天南於秋季到來之前,先發制人,帶着赤松軍主力悍然北上。
那時,他並不知道,在大軍上空盤旋着,看起來普普通通的飛鳥,是一種叫做妖隼的信鳥。
就這樣,在一個寂靜的黑夜,赤松軍殺入了蠻族撻拔部。
然而,讓沈天南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等待着他的,並不是羸弱的撻拔部。
而是蠻族六王部中,最強的烏旦部!
爲什麼計劃制定的目標是撻拔部呢?
因爲出關作戰,沈天南唯一有信心能戰勝的,只有這個最弱的部族。
現在,赤松軍沒變,對手變成了最強的烏旦部。
一邊是偷襲,一邊是準備萬全等着被偷襲。
結果可想而知。
一個照面下來,赤松軍就損失數萬。
加上身在在草原,戰馬的劣勢根本無法彌補。
烏旦王雖然不懂戰術,但僅僅只是下令全軍壓上,就足以趕在赤松軍退回無回關之前,將他們斬殺殆盡。
“完了……”
這是沈天南當時唯一的想法。
仗着六境的實力,他拼命的衝向烏旦王所在的方位,想要跟烏旦王以命換命,來儘可能的減少赤松軍傷亡。
然而,蠻族太多了。
哪怕他用盡了全力,距離烏旦王依舊遙不可及。
他開始後悔,後悔自己爲什麼沒有聽蘇雲的話。
自己死了無所謂,可葬送了大半的赤松軍,無回關怎麼辦?北地怎麼辦?
就在他已經快要徹底絕望的時候,一支萬人左右的軍隊,突然插入戰場。
爲首者身穿一身亮銀盔甲,正是赤松軍的副帥蘇雲。
沈天南的大腦陷入短暫的茫然。
這片刻的功夫,蘇雲已經如一道颶風從他身側一掠而過。
十餘名蠻兵身首分離不說,蘇雲回槍收勢的時候還順帶掃中了沈天南的胸口,將他打得遠遠的拋飛出去,脫離了膠着之地。
蘇雲爆吼一聲,一馬當先接下了蠻族的攻勢。
直到被士兵接住,沈天南才從茫然中回過神來。
而此時,蘇雲已經淹沒在了浪潮一般的蠻兵之中,再也看不到半點身影。
只有那灑脫暢快的大笑遠遠傳來。
“老傢伙,趕緊滾回去!”
“帶兵我不如你,衝鋒陷陣,你十輩子也比不上我!”
“哈哈哈哈!”
“別給我收屍!”
“我要留在這裏,親眼看着你踏平北州!!”
後面的話,沈天南沒能聽清。
但,蘇雲就這麼死了,死無全屍。
直到死前,都沒有提過半句託孤的話,他甚至都不知道蘇雲具體來自中州的哪一府。
沈天南閉着眼睛,耳邊來回都是蘇雲的大笑。
我找了他的孩子十四年。
整整十四年。
呵呵。
今科解元的小詩君,不學無術,挾恩強贅?
你們怎麼敢這麼對他?
你們怎麼敢?!
沈天南慢慢睜開雙目,眼中血絲密佈,繚繞在他身上的殺氣凝如實質。
“現在,我問,你們答。”
“不答,死!!!”
早已經跪下,在恐怖氣勢之下難以支撐的衆人,頓時渾身僵冷。
尤其是周氏,駭得面色發白。
能讓老爺子回京當天就發這麼大的脾氣,在自家大門口讓所有人跪下,除蘇平這個原因之外,她想不到第二個可能。
幸好,幸好……
周氏心中升起一股劫後餘生的慶幸。
“老二家的,我問你。”
沈天南冰冷的目光落在趙氏身上,“你在信裏說,蘇平不學無術,卑劣無恥,仗着他父親的恩情,挾恩圖報硬要入贅國公府,是嗎?”
“我……”
趙氏面色慘白,她心理防線已經在沈天南的逼視下徹底瓦解。
只見她一咬牙,猛地撲倒下去,哽咽道:“兒媳受人矇蔽,言語不當之處,請家公恕罪!”
“受人矇蔽?”
沈天南眯起了眼睛。
周氏面色狂變,下意識的脫口而出:“是府上的丫鬟翠竹……”
“我問你了嗎?”
充滿殺機的眼神轉移到周氏身上,讓她後面的話戛然而止。
等周氏重新低下頭去,沈天南再次看向趙氏:“說清楚。”
雖然周氏的話只說了半截,但無異於給趙氏提了醒。
是啊,就算說是周氏又如何?
自己至少也是個幫兇。
而退一步講,既然到了這種地步,周氏還敢冒險開口,肯定有了萬全之策。
只要全部推給那個死掉的翠竹,自己頂多是失察而已。
孰輕孰重,很明顯。
於是趙氏強行鎮定下來,開口道:“兒媳沒有跟蘇平接觸過,只是經常聽那翠竹抱怨,說蘇平如何如何卑劣,以至於大嫂都無可奈何,所以一時心意不平,就給家公寫了那樣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