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霜一個不注意,鍾黎就報了一串菜名。
“哎哎哎,夠了夠了”,陸霜趕忙打住,“夜裏喫的太多……不好消食。”
見鍾黎沒有停下的意思,陸霜一把搶過食冊,險些被氣吐血,這冊子上最便宜的菜也要三兩銀子,最貴的那道佛跳牆居然要上百兩,那可是御膳啊,怎麼敢的!
鍾黎這一通操作,沒個百兩銀子是這頓飯是下不來了。
難怪鍾黎突然態度變好,原是打的這個心思。
陸霜摸了摸那幾張隨身帶的銀票,也不知道夠不夠。
朝中除了皇室中人每月月錢有百兩以上,其他的就是正三品以上的官員了,這裏竟一頓飯就要大幾十兩起步。
都怪陳謹弈要跟她打架,打餓了結果被鍾黎狠狠宰了一頓。
等菜之餘,陸霜看到有膘肥體胖的中年男子摟着纖瘦苗條的女子上樓來,那女子妝容妖媚卻不顯風塵,但身子骨像是棉絮做的,軟得只有靠在男人身上才能走路一般。
陸霜翹了個二郎腿饒有興致地觀看,嘴裏對鍾黎道:“高檔妓館?鍾黎,你好像很熟啊?”
鍾黎人畜無害地笑了笑,“這裏菜好喫。”
陸霜用一種“我懂的”的眼神看了鍾黎一眼。
鍾黎抽了抽嘴角,她這是不信他?她是覺得他也是這樓下的常客,並且她還不生氣?
鍾黎:“我不去下面的。”
陸霜兩眼只顧着找美人,“我又不說你什麼,你我都不應干涉對方太多,你家少督主都能娶妻,你逛過花樓也沒什麼的,人活一場便是要盡興,要爭取。”
說罷喝她了一口面前的茶,覺得還是不喜歡茶的味道,但又不敢點酒,生怕一壺酒就要好幾十兩銀子。
她把茶盞往桌上一擱,道:“這每到宵禁便開始夜夜笙歌,白日裏又是破敗模樣,你可知道這是誰的手筆?竟敢在京城頂風作案。”
鍾黎打聽到那句“都不應干涉對方太多”後,臉色就差的明顯,奈何陸霜根本沒注意。
“不知道!”
他語氣不善,還把陸霜不要喝的茶拿過去倒在自己茶盞裏,仰頭一併喝了才消了些氣焰。
陸霜不知道哪裏惹到他了,她覺得她說的句句在理,鍾黎也未免太陰晴不定了。
但她又聽聞,閹人大多都有這個毛病,因爲宮刑那一關會給他們留下終身的陰影,那位極人臣的于都督有笑面虎一稱,他便是把這種閹人的陰晴不定表現到極致的。
思及此,陸霜便不與他計較。
她心下想:若是換了別的面首,萬一追着她要夫妻之實怎麼辦,還是鍾黎省心省力,他莫名其妙發脾氣就隨他去好了。
沒有固定的俸祿之前,本該省着點的。
於是被鍾黎坑了的陸霜也一肚子氣,對着女掌櫃道:“掌櫃的來碟辣粉。”
她自幼跟着陸岐喫辣,早就是個無辣不歡的口味,鍾黎點的一桌子菜連一粒辣椒子都沒有。
辣粉來後,陸霜扯了鴨腿一沾,就往嘴裏塞去,好東西必需要喫回來。
陸霜埋頭用膳,忽聞左側傳來聲音,音色似曾相識。
“掌櫃的來壺釀春宵。”
耳熟。
這是前世三天兩頭就會出現在陳謹弈書房的聲音,陸霜幾乎每每去給陳謹弈送湯送茶都能聽到。
陸霜擡頭,果然:禮部尚書——胡大人。
於是她腳下踢了鍾黎一下,頭朝胡尚書方向輕點了一下,道:“你家少督主的準岳父也來了,這地方很出名啊。”
鍾黎只輕輕剜了胡尚書一眼,就低下頭去自顧自用膳。
陸霜以爲他還在鬧脾氣,不理解地嘟了嘟嘴。
鍾黎長睫半掩,蓋住了眸中近乎要涌出的恨意,握着紅木筷子的手上青筋暴起,嘴中咀嚼的動作也慢了下來,似在壓抑某種情緒,但乍一眼看過去他只是在優雅地喫着魚片。
陸霜注意到胡尚書身邊的女子鼻樑高挺,眉毛黑濃,初春的天氣裏依舊露着鎖骨和半邊香肩,窄腰也是在薄紗裏若隱若現。
這般長相和火熱的性格,不似齊南女子,倒像是西蠻姑娘。
禮部尚書掌管朝中禮儀、宴餐、祭祀、學堂、外事外交等,一向最看重家庭和睦的名聲,也喜以君子之風行事。
此刻陸霜覺得自己所見頗爲有趣。
更何況這位胡尚書是出了名的懼內,他的正妻王氏只生了胡安兒這麼一個女兒,直到前兩年還沒能生下傳宗接代的兒子,才准許他又找了一個通房,通房生下兒子後,還是被他妻壓着不能成爲妾。
這些都是陸霜以前和陳謹弈好的時候知道的。
如今她來喫個夜食,胡尚書就把這麼大一個把柄送到他手裏了。
於是陸霜手拿鴨腿邊喫邊走到胡尚書身後,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
“胡大人,好巧啊。”
那兩人同時回頭,那女子想看到了什麼妖魔鬼怪一樣就往胡尚書懷裏倒去,“大人這是誰啊,這……這也太沒樣子了吧。”
胡尚書一向“禮”字當頭,自然沒有這種在外直接拿着鴨腿就是啃的朋友,他只在那次宮宴上看過陸霜兩眼,一時間也沒認出她來。
不過他還是禮貌道:“請問姑娘是何許人?”
“陸家家主,陸霜”,陸霜嚥下一口鴨肉又道:“找大人談談,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