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都督的公鴨嗓響起，透着不悅：“什麼交代是咱家聽不得的？”
“于都督，女子之間……”
媚嫣兒聽到事關自己的病情，給於都督遞了個眼神。
“陸姑娘快些交代。”
待于都督迴避後，陸霜道：“嫣兒姑娘這藥以後怕是買不到了。”
媚嫣兒抿着嘴，猶猶豫豫道：“爲何？”
“姑娘吃藥這麼久，沒覺得味道奇怪嗎？”
“味道是不好，但向來良藥苦口不是？何況這藥效果甚佳。”
陸霜見媚嫣兒說話語氣溫溫柔柔的，不像是險惡之人，便如實道：“姑娘可知此藥中有一位藥，是人血，且是少女活血。”
室內出現片刻的安寧，媚嫣兒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她並不懷疑陸霜的話，畢竟是陸霜拿出藥救了她，她知這藥味怪異，但她從未想到過那因爲摻了人血。
媚嫣兒一時間語無倫次：“我、我……”
陸霜道：“這藥姑娘若是還戒不掉，我這還有兩顆，姑娘隔三月喫一顆，再隔六月喫一顆，如此便能慢慢減輕依賴。”
“不行……我不吃了！”
媚嫣兒說罷，便幾欲作嘔，但因爲這兩日沒喫什麼東西，還是把這股噁心壓了下來。
但她很快又慌亂地搖了搖頭，“可是我會老的，我會老……”
陸霜無奈地嘆道：“這藥都給你招來殺身之禍了，命都要沒了，你卻還在擔心變老？”
她看向媚嫣兒的眼神多了幾分不解和憐憫，“爲何這般怕老？”
媚嫣兒拭着眼淚，“老了……就再也沒人愛我了……大人他，他誇我美，誇我膚如凝脂，可是我若是生了皺紋，他不愛我了，怎麼辦！”
“爲何非要他愛你，你又爲何會愛上一個……”
“呵呵”，媚嫣兒笑了笑，“沒人能理解我們，我也不需要別人理解，嫣兒的這條命是大人給的，嫣兒也不在意他捱了一刀。”
陸霜雖不能完全理解，但內心也十分感嘆，其實人與人之間的情根本沒有那麼多顧忌。
但她還是忍不住心底裏的好奇，八卦道：“那……那你們怎麼……”
陸霜沒有說完，媚嫣兒自然也懂了她的意思，慘白多時的臉頰上浮起一片粉紅，眉眼間也似有若無地顯出幾分撩人的風韻，“這……這法子自然是很多的，姑娘也好奇這個？”
“我，咳咳，我就隨便問問。”
陸霜沒八卦出什麼來，結果反被將了一軍，她發覺自己就像個探聽別人房事的流氓。
於是她話題一轉：“總之這藥姑娘是必需要戒了，姑娘怕自己老了會惹人嫌，本就是杞人憂天，真正愛你之人，自然愛的不是皮相。”
說罷，她便起身問道：“這兩顆藥，姑娘還要嗎？”
媚嫣兒猶豫了片刻，道：“不要，不要了。”
見陸霜要走，她又道：“等一下，既是你救了我，我也想謝你一番，我櫃中有一小木盒，你拿走。”
“哦，診金不用姑娘……”
“不是錢！想來你可能會有用，你拿着。”
見媚嫣兒這般說，陸霜便去取了這個小木盒子，媚嫣兒從枕頭地下摸出一把鑰匙給她，道：“你回去再看吧。”
陸霜無奈解釋道：“那三味是真補藥，可以放心喫的。”
“但那血藥的藥方裏也有它們不是嗎，既要戒藥，我便不想再看到與那藥有關的東西，勞煩姑娘一併拿走吧。”
媚嫣兒語氣堅決，陸霜便一併拿了珍藥轉身離去。
她想着媚嫣兒不要也好，能帶回去給祖母喫。
于都督見陸霜出來，擡腿就要往裏走。
“于都督！”
于都督並未停腳，邊走邊道：“咱家猜得到你所求，想當官是嗎？皇上才拒了你，咱家也不好開口，若等下次有契機，咱家允諾你會幫你這個忙。”
契機，在這京城裏從來不缺契機。
陸霜站在門口道：“那便先行謝過了。”
于都督沒有再出聲，陸霜隱約看到那個年過半百的身影緩緩蹲在了媚嫣兒牀邊。
這就是她向來以爲陰狠奸詐的于都督……
但于都督的狠也確實不是假的，昨日那位行兇的女子已經被剝去了臉皮，在東廠地牢中等着傷口發炎潰爛直至死亡。
陸霜的直覺告訴她，于都督是一個很複雜的人，但是他對媚嫣兒的感情比珍珠還真，今日答應她的事，也定不會食言。
陸霜顛了顛媚嫣兒給她的盒子，搖不出聲響，但感覺很敦實。
鍾黎如昨日一樣在外等她，見她手中的木盒，道：“這是什麼？”
“我也不知道，回去再說吧。”
陸霜答完後，習慣性地往鍾黎身側並肩一站，等着鍾黎摟住她。
鍾黎會意，長睫微垂掩住幾分悅色，手臂自然地圈住陸霜的腰肢回府。
閒雲掩月，路徑難辨。
今日沒有月光，鍾黎把陸霜送進了院子內，當值的圓丫醒了瞌睡，點起了燭火。
燭光微亮，火苗的灰影忽明忽暗的，在陸霜和鍾黎面頰上來回跳動。
陸霜見鍾黎那張臉離自己很近。
明明是個閹人，可全無陰柔的感覺，生了一張棱角分明的臉，卻又在暖橘色的光下散着溫暖柔和之意。
陸霜想到他嗓子也不想于都督那麼尖，甚至有一瞬間都懷疑鍾黎是不是東廠的人。
不過這倒也不是絕對的，若是幼時經歷宮刑，嗓子必然是尖的，若是成年後再行宮刑，那麼嗓音便是正常的。
若是成年後再經歷這一切，好像更慘……
鍾黎見陸霜眼中莫名出現幾分心疼，很是奇怪，“你怎麼了？”
“啊？沒事啊。”
陸霜趕緊擯棄了這些胡思亂想。
鍾黎道：“那盒子裏是什麼，看看。”
陸霜也好奇得很，便拿出鑰匙開木盒。
木盒一開，便散出一股陳舊紙墨的味道，裏頭滿滿當當，放着約莫三四本小書。
“是書”，陸霜道。
“什麼書？”
那書沒有書名，陸霜隨手翻開幾頁，前幾頁滿滿當當寫着文字，燈火昏暗陸霜沒仔細看，又往後翻了翻。
書的後面是小人插圖，陸霜覺得這圖姿勢怪怪的，湊近仔細一看，頓時明白了媚嫣兒爲什麼讓她回家再看。
那是一本陰陽交合的科普書，精緻地寫明瞭各種穴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