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弱弱擡起頭來，陸霜仔細打量了一下，見他年齡約莫有個三十多歲，是一副文人面相，身子精瘦，他不敢直視陸霜，顯得有些賊眉鼠眼。
她站起身來走過去，蹲到那男子身前，捏住他的下顎，擡起來後細細打量。
他的五官少有男子的英氣，反倒是顯得有些柔和，眼大嘴小，鼻子也生得秀氣玲瓏。
陸霜道：“你這長相，不去唱戲真是可惜了。”
她此話一出，那男子又是一僵，緊張地嚥了口口水。
自從知道這件事的苗頭，陸霜便有過多方探查，雖都只是些蛛絲馬跡，但加在一起讓她也有個七八成把握。
如今一看，更是覺得八九不離十。
她自幼便於陸倩的長相和性格截然不同，都說生女像父，即便不是同一個娘，但這五官上也不至於如此不相像。
陸霜與陸岐站在一處，就是陌生人也能一眼瞧出是父女，那眉眼間的英氣，微微上挑的鳳眼，清晰明瞭的下顎線，包括那板正挺立的身姿，都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反觀陸倩，一雙杏眼，櫻桃小嘴，鼻子小巧但有些塌，個子矮了陸霜半截，與陸岐站在一起可以說是毫不相關，與吳氏站在一起也只是像個三四成。
可若是與此時趴在地上的男子一對比，竟給人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陸霜鬆開手起身，指着吳氏問那個男子道：“想她死嗎？”
他看了一眼吳氏，後背上鮮血一片，已經沒有什麼力氣再喊叫出聲。
他頓了一下，道：“她……罪不至死，求你……”
陸霜又道：“你們姦夫淫婦的，你本該和她一起死。”
“不要！”
男子聲淚涕下，道：“饒我一命，怎樣都行！”
陸霜接着道：“我可以饒你啊，她受完了罰，你可以待她雙宿雙飛了。”
她語氣輕鬆，但聽着並不像是騙人，那男子問道：“真的？此話當真？”
陸霜道：“自然是真的，只要你給我講講你們的故事，我最愛聽故事了。”
他目光盯着地板，大氣也不敢喘，默了一會兒後笑道：“故事，我這能有什麼故事，那點事不都已經讓您瞧見了。”
陸霜沉下聲來，道：“你知道我在說什麼。”
男子又往吳氏的方向看去，他心中打鼓，當年的事情，只有他們二人與王媽知曉，那時陸霜不過一個兩三歲的小屁孩，能知道什麼，又能記得什麼？
她無非是在玩心理戰，想套話罷了。
吳氏虛脫地睜開雙眼，用盡全力微微搖了一下頭。
他對陸霜道：“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不懂你想聽什麼無中生有的故事。”
陸霜也沒有太多耐心，嘴長在別人身上，愛說不說都是他們的事，但事實總歸是事實，不一定要靠說出來。
她對着二煥道：“打吧，打完了拖下去關着。”
她吩咐完就往外走，雲嵐跟在她身後撐着傘。
那男子一聽，瞬間後悔了，道：“什麼？打我？我說，我說！你別走……”
後頭的二煥一腳踩住那男子，兩個小廝擡起板子就往下狠揍，男子淒厲的叫喊聲一陣高過一陣。
二煥腳下又加了幾分力道，道：“沒聽見家主說要睡了嗎？嗷嗷什麼呢？”說罷他撕下他衣衫上的一塊布料，胡亂揉了揉就往他嘴裏塞去。
陸霜不疾不徐地往自己院子裏去，身後幾步開外跟着一個黑影。
她越靠近自己院子，腳步越慢，只是她腳步放慢，身後人也跟着放慢。
雲嵐道：“家主不是困了，不快些回去睡嗎？”
陸霜加快了腳步走進院子，道：“將門關好。”
他既然不願意上前說些什麼，又何必要跟着，既然無話可說，又何必莫名其妙地出現一下，今晚這種小事，她自己又不是解決不了。
她覺得奇怪，更覺得好笑。
翌日清晨，雨勢漸小。
那對被打得半身不遂的狗男女被二煥關到了柴房，陸霜推開門時，兩人的模樣幾乎跟死了一樣，她半蹲着身子伸手過去探了一下，還有一絲氣在。
王媽一早起來最先去吳氏那報道，今日一去卻沒瞧見人，不僅沒人，這屋頂的瓦還不知道被哪隻野貓給翻了，屋子裏溼噠噠的一片。
只是這溼噠噠的雨水好似顏色不對勁，她怎麼看都覺得像是參了血。
她嚇得後退了兩步，那人又不是頭回來，這兩人都是老相好了，怎可能會大打出手，莫不是那人爲了謀財，將她……
王媽越想越害怕，又繞着院子找了幾圈，確定沒人後，手裏甩着帕子，腳下邁着小碎步就往門口跑去。
人命關天，這麼大的事，定是要去報關，告她個入室搶劫，謀財害命！
她小跑到門口，見雲嵐正守在那裏，她道：“你在這做什麼？給家主取早膳取到大門口來了？”
雲嵐道：“早膳圓丫早就去取過了。”
王媽不耐煩道：“那你在這做什麼？”
雲嵐反問道：“王媽一早急匆匆的做什麼去？”
王媽早就將自己當作管家了，怎見得了雲嵐一個小丫頭對她蹬鼻子上臉？
她道：“我做什麼，自然不用向你彙報，快些讓開，別礙着事。”
可雲嵐仰着腦袋，腳下沒有移動分毫。
王媽心裏着急，見她如此不識好歹，便怒道：“你還不快去照顧你那個將死的家主？非要跟老孃對着幹是吧？”
雲嵐道：“不是對着幹，恰恰相反，想拜託王媽您老人家一件事。”
王媽不悅道：“我瞎得聽。”
雲嵐撇撇嘴，道：“是關於吳姨娘的。”
“關於夫人的？”王媽心慌了一下，她連吳氏的人影都沒見到，莫不是這小妮子知道她在哪？
她問道：“具體何事，你說來聽聽。”
雲嵐道：“吳姨娘說，她想二小姐了，我們家主也說她思念二小姐，只是她現在不方便出門，您是吳姨娘身邊的大紅人，由您去請她，再合適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