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長坤道：“這事先也沒說是皇室的人親自來啊，怎的也不說明白。”
陸霜道：“說明白瞭如何給下馬威？”
胡長坤嘁了一聲，道：“老夫隨口一說，要你解答？”
陸霜對他的話可以隨時做到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她不予理睬，轉頭對鍾黎道：“大都督，可以下去整頓一下，出關相迎了。”
她說罷轉身，打算先下去叫唐歡列隊。
鍾黎道：“且慢。”
陸霜回過頭去，見他從袖中取出一塊掛耳面紗給她，道：“戴上。”
此處風大，西蠻來的大批人馬又踏出漫天沙塵，吸入口鼻內極其難受。
她愣了一下後很快將面紗接過，道：“多謝大都督。”
鍾黎與胡長坤也陸續下去，站在陸霜人馬的前端，邊關的將士打開了國門，靜靜看着塵土飛揚愈來愈近，浩浩蕩蕩的西蠻隊伍立於面前。
隊伍最前面一個隨從打扮的人往前跑了幾步，擡手揮了揮面前的飛沙，高聲道：“西蠻來使到——”
胡長坤往前踏出去，道：“在下齊南禮部尚書胡長坤”，他又看了鍾黎一眼，接着道：“協東廠大都督前來相迎。”
說罷他側開身，道：“請。”
西蠻隊伍慢悠悠踏了過來，胡長坤側着身子，擡手握成拳在嘴前掩着，悶咳了好幾聲，就剛纔那幾句話，他覺得自己吸了滿滿幾口煙塵進肚。
在擁圍中，那輛豪華馬車停在衆人面前，後面還跟着兩輛小一些的馬車。
有隨從緩緩擡起馬車的簾子，道：“宸王，到了。”
宸王是西蠻皇帝的第五子，名爲赫連晨。
更巧的是，他還是嘉貴人的親弟弟。
旁人不知，但鍾黎早已將西蠻局勢摸透。
早先嘉貴人還是嘉貴妃時，得盡齊南帝寵愛，赫連晨在西蠻也頗受重視，只是近來嘉貴人失勢，而西蠻朝廷也另起一派，赫連晨地位收到了，莫大的威脅。
赫連晨一派支持以蠱掌權，那麼蠱源被轉移至何處，他定然知曉。
此次來齊南的是他，於鍾黎而言，也算是情理之中。
車中人悠悠起身走出來，他一身藏青色衣裳，領口袖口都織有珍貴皮毛，額前有一根束帶，五官剛毅，劍眉星目，只是眉眼間透着幾分狠厲，陸霜心道這面相，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燈。
他睫毛又濃又長，下車後徐徐掀起眼簾，露出一雙淺琥珀色的眸子，是典型的西蠻人長相。
赫連晨嗓音渾厚，開口道：“西蠻宸王赫連晨，勞煩諸位。”
他雖嘴上說着“勞煩”二字，但語氣並沒有任何客氣之意，反倒滿是生冷不屑。
他站直身在胡長坤面前，竟高出了他大半個腦袋，肩寬腿長又貴氣逼人，氣勢上直接死死碾壓着胡長坤。
胡長坤穩了穩身子，才忍住沒讓自己本能地後退兩步。
赫連晨聽完後也不作迴應，只將眼神往後看，兩眼如虎般盯上鍾黎，聲音低沉地開口道：“這位是……大都督？”
鍾黎原地不動，淺淺點了一下頭。
赫連晨見狀低聲笑了笑，道：“齊南帝東廠一直聲名遠揚，一入齊南便有東廠大都督相迎，實屬小王之榮幸。”
鍾黎聲音平緩道：“奉命行事，理應盡責。”
胡長坤覺得此處風沙吹得他臉疼，西蠻人是習慣了的，這他身邊兩個，一個戴假面，一個戴面紗，就他這張老臉都要被吹裂了，他趕忙打哈哈道：“二位若有什麼話，先進了客棧再說可好？今日諸位都辛苦了，我們就在此處歇息一晚，明早起程趕往京城，如何？”
這句如何問的自然是赫連晨，但此時赫連晨的注意力全然在鍾黎身上，他覺得此人身上的氣勢與他很不對付，透過假面看他那雙眼睛，總覺得他再陰森森地凝視自己，分明是頭次見面，竟讓他覺得與此人水火不相容。
他完全忽視了胡長坤的話，問鍾黎道：“敢問大都督，爲何帶着假面，不願意以真面目示人？”
鍾黎道：“宸王殿下前來，所爲公事，應當公私分明，不問私事。”
見他不答，赫連晨覺得有些丟了面子，他千里迢迢過來，是爲了聽一個臉都不敢露的傢伙叫他做事的？
他又道：“可笑，本王說什麼做什麼，輪到的你來教？若是本王沒記錯的話，你們東廠……都是一羣閹貨啊？”
說完他又嘖嘖嘆了兩聲，陸霜着實聽不下去了，此人才踏進她齊南國土，就開始出言相辱，她只覺得那股子血性往上竄，上前一步道：“宸王殿下慎言，我齊南的一切還輪不到他國來做評判。”
赫連晨聽到是女子的聲音，這才轉眼去瞧方纔一直不曾注意的陸霜。
陸霜一身校尉官服，頭髮也是男子打扮，又帶着黑色面紗，只露出一雙眼睛，乍一眼看過去，就像一個體型偏瘦的男子。
西蠻本就以瘦弱爲醜，赫連晨方纔餘光掃到她一眼後都懶得正眼瞧她，沒成想她竟然是個女子。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陸霜，看她衣裳，知道她是有官職在身，後面的一小隊人馬像是由她掌管。
他無聲地笑了笑，看着陸霜搖了搖頭，道：“嘖嘖，齊南啊齊南，如今竟是如此不堪嗎？”
陸霜道：“宸王殿下又何出此言？”
赫連晨道：“這朝局的最高位讓閹人坐了也就罷了，就連派個護衛隊，都沒有男子可擔領隊一職了？竟叫一個女人做這些，你們齊南，是沒有男人了嗎？”
陸霜雙手緊握成拳，如果不是有那層身份照着他，她大概已經忍不住出手了。
她忍下這一口氣，道：“宸王殿下若是這般喜愛在風沙中閒聊，那恕我等不便奉陪，我等先往客棧去，宸王殿下何時說乏了再跟來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