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藥油適用於筋骨扭傷的，並不能用於外傷，他也用不到。
鍾黎將那藥瓶不輕不重往桌上一置，道：“因爲蠢笨的人自己扭傷了腳自己不知道。”
他說完轉身就走，陸霜並未發覺自己有扭傷，只知道還有話沒問完，例如他是不是惹上了什麼仇家，爲何那些刺客後來全都衝着他去了。
見他要走，她一邊喊道：“大都督留步。”一邊跳下桌案去。
不過她雙腳沾地時，頓覺右腳一陣劇痛，身子向右側斜了斜，勉強穩住。
她這才意識到自己是真的扭傷了腳，應該是上樓時摔的那一跤扭傷的，可是方纔並未察覺，她自己都沒有察覺，鍾黎又是怎麼知道的？
鍾黎背對着她站住身，道：“要我幫你上藥？”
他回頭見她疼得身子顫了顫，硬是咬着牙不出聲，吸了兩口氣，道：“不是，我是想問問……”
不出意料，她再一次被提上了桌案，她轉話題道：“有凳子啊，幹嘛總讓我坐桌子上？”
鍾黎隨口道：“順手。”
他蹲下身來將她的褲腿往上捲了卷，又要脫他的鞋，陸霜把腳往後一伸躲閃開來，道：“我這個好處理，我自己來。”
鍾黎不與她討論這事，道：“有什麼想問的就趁現在。”
問話要緊，她也不計較這些細枝末節的了，腦中捋了幾個問題，最後張口先問道：“我前面都不知道我腳扭了，你怎麼知道？”
她方纔慌忙，注意力又全在鍾黎的傷口上，且後來坐着，腿腳也不使力，根本沒發覺扭了。
鍾黎道：“你怕我怕疼，用腳纏着我腰，右腳力道遠小於左腳。”
尋常人都是右腳勁大些，陸霜不是左撇子，自然也不例外。
她右腳使勁小，說明她身體已經本能地反應出不對勁，只是她沒太注意罷了。
她纖細白嫩的腳脖子外側已經紅腫起了一個大包，輕輕一按就疼得直抽抽。
那藥酒觸到她皮膚的一剎那是冰涼的，隨後便變得火辣發疼，陸霜抓起旁邊的酒罈子飲了一口，由口中至腸胃都火辣辣的，才稍稍分散了腳踝的痛辣感。
她抹了抹額前的細汗，將黏在鬢角處的碎髮撩開，稍稍靜下心來，垂眸看了一眼鍾黎，問道：“你是不是知道這些刺客的來頭，是你的仇家嗎？”
鍾黎便幫她將藥酒抹勻，便道：“不好確定。”
確實不好確定，但這場刺殺有着太多疑點，一羣無腦土匪與那批訓練有素的刺客看似毫不相關，可卻形成了恰到好處的配合，還有刺客們的刺殺目標，莫名都集中到了鍾黎一人身上。
而胡長坤，還有樓下住的宸王帶來的兩個女子，在廝打中全程沒有露面，也沒慌亂大叫。
陸霜認真分析道：“起初我以爲是西蠻人自己謀劃的把戲，先是花重金讓當地土匪來吸引注意，後再派出刺客偷襲，然後傷了宸王，好倒打一耙我們齊南，將這鍋甩到我們頭上，這樣若是他們想戰，也有個正當藉口，若是皇上執意退讓，他們也可以拿此事作妖，得到更多的金銀甚至城池。”
鍾黎幫她抹好藥，又撕了乾淨的白布包紮，便道：“所以你猜測是我的仇家？”
陸霜想了想，道：“可是若是你的仇家，爲何不一開始就將攻勢集中在你身上？這麼想來，也確實不好確定，除非……”
“除非什麼？”
陸霜腦中還有最後一種可能，她道：“除非那些是宸王的人，他要殺你，但是要把自己的嫌疑摘出去，所以故意做了一場戲？”
她剛說完，又很快搖了搖頭，道：“也不可能啊。”
鍾黎幫她包紮好，站起身來，道：“爲何不可能？”
陸霜道：“且不說他有沒有動機，先前你與他同時被包圍，我看得清楚，他身周那些刺客是真的要傷了他，我才先出手助他，若我不出手，他今日必然掛彩，他就是要做戲，又何必真的將自己搭進去？”
鍾黎道：“你第一眼見到他，是何感覺？”
陸霜不知道他問這個做什麼，但還是回想了一下，道：“狠。”
第一眼見赫連晨，就是覺得他眉眼間的狠厲之色極重，氣場也極強。
她答完，鍾黎也不出聲，只垂眸看着她。
陸霜也明白了他的意思：相由心生。
一個人若是真的狠，自然不會只對旁人狠。
她想起她看到過赫連晨的身體，前胸後背滿是刀疤傷痕，想來皮肉之傷對他來說根本不是事，更何況他若是真的傷了，還能一舉兩得，順便給齊南扣個謀殺使臣的帽子，叫齊南百口莫辯。
陸霜覺得自己彎彎繞繞的思緒終於通暢了一些，她擔憂道：“此人怕是真的不好對付。”
鍾黎道：“西蠻皇帝子嗣多，五皇子宸王如今能在朝中有一席之地，自然是夠狠辣的。”
陸霜道：“看來大都督將西蠻朝局摸得很透徹。”
鍾黎長眉微挑，道：“幫你上完藥，替你答完疑，說話又變得生疏起來了？”
陸霜一愣，道：“方纔是我嘴快，忘了尊稱。”
鍾黎道：“不像是忘了尊稱，倒像是翻臉不認人。”
陸霜道：“大都督……你莫要轉移話題，我還沒問完。”
“還有什麼？”
陸霜擡眼看着他幽黑的雙眸，問道：“宸王爲何要殺你？你又是如何惹來這麼強的仇家的？”
她這話算是問到點子上了。
此次刺殺鍾黎也未曾事先預料，因爲在此之前沒有人知道來齊南的會是赫連晨。
但他一番推測，以判斷此事大概率與嘉貴人有關。
嘉貴人是赫連晨的親皇姐，赫連晨沒理由殺他，但嘉貴人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