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縫完擡起來給雲嵐展示了一下，問道：“雲嵐，送你要不要。”
雲嵐抿嘴，道：“奴婢覺得家主還是不大適合碰針線活。”
避而不答，就是婉拒。
陸霜不以爲然，道：“愛要不要，你不要自有人要。”
雲嵐嚇了一跳，唏噓：“家主莫不是要送給大都督吧，不行啊這個太……”
“太什麼？”
雲嵐低頭一看，見陸霜正蹲着身子給陸大黃戴圍脖，陸大黃興奮地兩眼冒光。
陸霜沒聽見雲嵐接話，擡頭又問了一遍：“太什麼了？”
“太合適了，奴婢是說給陸大黃戴太合適了。”
……
回京當日，天依舊是陰沉得要滴出水來。
陳江吟脾氣來得快去得快，彆扭了一日，現下又把陸霜拐到了她馬車中。
一行人馬繞過深山環峯，在天黑透之前抵達京城。
陸霜回到陸府時，老太太剛用了晚膳，圓丫正往她的茶杯裏添熱茶。
屋內暖炭燒得火熱，溫得圓丫小臉通紅，老太太也氣色極佳，她滿頭銀髮用一根檀木簪子挽在腦後，眉眼間盡是溫和慈愛。
陸霜大步跨進來，把這一老一小嚇了一跳，“我不在，你倆倒像是祖孫了。”
她這一句酸言酸語，將老太太哄得樂呵，圓丫怕她真心怪罪，忙解釋道：“家主誤會了，奴婢只是……只是想盡心照料……”
她還沒解釋完，就被雲嵐拉到後頭，道：“真蠢，家主又沒有真的怪你。”
圓丫攪着手指，道：“雲嵐姐姐，家主許久沒回來了，我是怕她誤會我鳩佔鵲巢。”
雲嵐眼皮挑了挑，伸手在她鼻尖上捏了一下，道：“你這都哪學來的詞？”
“畫本子裏，家主的畫本子。”
“不會用就別亂用……”
陸霜在懷裏摸了摸，抽出一條兔毛圍脖，親自給老太太圍上，道：“祖母，這圍脖可是全出自我手，您戴戴看，可舒服？”
老太太指腹在圍脖上摩挲，道：“舒服是舒服，不過祖母怎麼覺得……大黃脖子上的那條纔像是你的水準？”
陸霜順着老太太的視線回頭看去，見是陸大黃不知道什麼時候跟了進來，趴在火爐邊上舒服的眯着眼。
她抓起一顆花生扔到陸大黃的狗頭上，兇巴巴地瞪了他一眼：誰準你進來的？
陸大黃：暖和……
他狗臉擺出委屈之態，垂着尾巴就要往外退，陸霜無奈地又眨了兩下眼：算了算了進都進來了。
老太太見她發窘，又笑道：“是霜兒的心意，祖母知道的。”她說着握住陸霜的手，祖孫倆又互相關心了幾句，老太太將她這些日子喫的如何、睡的如何都問了個遍後，默了一小會兒，又問道：“近來小鐘可好？怎的沒和你一起來？”
陸霜隨口扯道：“他有事要忙，不勞祖母費心。”
老太太道：“霜兒，你還是要對他上心些，他也是個可憐孩子。”
可憐孩子？
陸霜聽得發愣，老太太是不知道他是什麼身份，她怕說出來嚇着她老人家而已。
陸霜走回到自己院外時，陸大黃停了腳步，對着裏頭吠叫了幾聲。
陸霜會意，知道這院裏有來客。
她進屋點了燈火，窗櫺旁的軟榻上，人影也漸漸清晰。
可不就是老太太口中的“可憐人”嘛。
他支着腦袋假寐，雕刻般的五官被暖橘色的光一絲不苟地勾勒出來，門外幽風傾卷而入，寒涼非常，鍾黎睜眼起身，將門關了個嚴實。
陸霜給自己倒了杯熱茶，往雕花木椅上一靠，道：“稀客啊。”
鍾黎道：“並非我是稀客，是你對我閉門了許久，家主。”
自從她知道他是東廠大都督之後，他已經數月沒能進這個屋。
“所以你先斬後奏，比我都先到我屋。”
鍾黎道：“怕又被拒之門外，不得已纔出此下策。”
陸霜不置可否。
她不覺得他是不得已，反倒是很熱衷於此。
鍾黎悄無聲息地走到了她身後，雙手搭上她兩肩揉按，道：“回來騎了一整日馬，可是乏累？”
陸霜道：“蹭了公主的車，不累。”她將他的手拍開，道：“大都督還是正常些好。”
鍾黎道：“我與家主可以恢復往日的模樣。”
“什麼模樣？”
“最初我做面首時的模樣。”
那時他們二人一同用膳，一同給老太太請安，他也是想進屋就進屋，給她按摩也是時常。
陸霜道：“瘋言瘋語。”
鍾黎從她身後往前彎俯下身來，鼻息輕輕噴灑在她後脖頸和耳側，認真道：“我已把胡氏連夜送入嘉貴妃宮裏，家主無需介意了。”
陸霜稍稍意外了一下，按理來說也該是明早入宮。
不過，送入宮又如何，又不是休妻或者和離，他與胡安兒什麼仇什麼怨她還不知道，只知道他名義上依舊是個有妻室的。
她道：“總之大都督位高權重，捏腿揉肩這種事還是不用做了。”
鍾黎道：“無妨，要收報酬的。”
她有不稀罕這項服務，他還能強買強賣不成？
陸霜道：“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鍾黎道：“命我可捨不得要。”
陸霜沒再接話，又倒了杯茶來喝，今年這茶葉着實一般，茶香味淡得很，還沒身後傳來的濃。
雲嵐在浴房放好了水，跑來見門關上了，但屋裏燈亮着，便在外頭敲了敲，道：“家主，可以沐浴了。”
陸霜應了聲“就來”，轉頭看着鍾黎道：“聽到了嗎？”
鍾黎眸光清澈，點了一下頭，道：“聽到了。”
“然後呢？”
還不走？
鍾黎眸色黯了兩分，問道：“我也一起？”
他是真傻還是裝傻，陸霜一望而知。
天色不早，她這會不想浪費時間耍嘴皮子，丟下一句“隨你”，就自己出門往浴房走。
依她對鍾黎的瞭解，她越是對他的話反應大，他就會越來勁，所以她自然得反其道而行之。
事實就是，一句“隨你”，真的給鍾黎打出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