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是公主親自前來,將士們自然都是相信的。
唯有陳謹弈不信,“陳江吟,若真是父皇的意思,他爲何不寫下聖旨?”
“時間緊迫,哪還有空書寫蓋章?若是再晚兩分,怕是二皇兄已經忽悠大家跟你出城了吧?”
陳江吟又道:“本宮與大都督都親自來傳口諭,但凡軍務,皆聽陸參將命令,速速出城吧!”
陳江吟繃着情緒,高聲吩咐完之後,陳謹弈饒是再不爽也無可奈何,重新上馬後扭頭而去。
軍隊重新排列好,軍隊馬匹一波一波奔出城門,揚起煙塵。
陳江吟隔着浩浩蕩蕩的人馬,看了馬背上的陸霜一眼。
她高束着馬尾,利落幹練,一身銀色甲冑,一杆尖銳長槍,朝鐘黎和陳江吟看了一眼,意爲告別。
陳江吟再也忍不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她腦中只有一個念頭,就是衝過去抱住陸霜。
一夜之間,三皇兄沒了,父皇倒了,國難當頭,劉迸也遠在邊境,她狼狽於夜風中,霎時覺得,什麼尊貴榮耀,什麼皇家體面,全都是泡沫。
天都塌了。
好在她看到了陸霜,她還有陸霜。
她只想抱一抱陸霜。
陳江吟的視線緊緊凝在她身上,她一腳終於擡起,緩緩往前移了半步,卻又縮了回來。
她抱一抱她,但也不能留下她,那隻會延她時間,亂她心神,讓她徒增煩憂。
她知道此刻自己沒有任性的資格。
最後,陳江吟只對着陸霜點了一下頭,示意等她平安歸來。
陸霜並不知三皇子和皇上的情況,見她哭着點頭,只以爲她是擔心自己,便喊道:“公主不必擔心。”
說罷,她隨着最後一波將士,雙腿一夾馬腹,消失在了城門處。
馬蹄聲漸遠,城門口的恢復寧靜。
遠處空響起爆竹聲,噼裏啪啦,熱鬧勁不弱於方纔。
鍾黎的視線像是被定死在城門,陳江吟都回過神來了,他卻站着一動不動。
“大都督,不回宮嗎?”
鍾黎這才轉過身來,“公主想回宮嗎?”
她不想。
說實話,若不是要照顧父皇,她真的不想再踏進宮門。
要是她的父母兄長都是尋常人家,那應該都能長命百歲,闔家安康。
她搖了搖頭,道:“不想,但是要回。”
“大都督,我父皇曾犯下的錯,他都認了,我不想他死,可以嗎?”
“我只剩一個至親了……”
鍾黎看着她這般破碎的模樣,有一瞬間也想告訴她,他也是她的兄長。
但是想到母妃,想到鍾家幾十口的死,他還是做不到再認齊南帝爲父。
“我會讓御醫進宮,其他的,就看皇上自己了。”
******
北風捲地,快馬加鞭。
第一隊援軍趕到時,敵軍已經攻入了虞城。
好在劉迸知道三千軍將抵擋不了太久,已經提前安排百姓往腹地撤離。
待援軍全部抵達時,已經讓西蠻軍佔了半城。
前方戰線上狼藉一片,那三千經驗豐富的兵將,此時只餘幾百人,好在虞城中線地勢高,算得上是易守難攻,這纔沒有全軍覆沒。
一戰平息,陸霜與劉迸商議以半座城池爲界,重新佈防。
想要攻入齊南腹地,必須拿下虞城好在虞城城中丘陵連綿,地勢於齊南有利。
重新整合隊伍後,糧草也後腳送到。
現在朝中一切事務暫由鍾黎接管,東廠權勢本就大,又有連孟青和陳江吟帶頭支持,朝臣們也是唯命是從。
兵部用最快的速度連夜備足了糧草,天不亮就緊跟着送來。
按理來說,此時這仗並不難打,糧草充沛,地勢有利,若西蠻再按照他們習慣的章法,一鼓作氣猛衝而來,定會喫敗。
但西蠻似知道了情況,不再貿然進攻,而是選擇僵持了幾日。
於是劉迸計劃以攻爲守,將戰線往前移,畢竟被佔了半城,百姓不安。
是日,劉迸組了一萬軍將在前,主動進攻探敵。
奇怪的是,此次突襲順利得很,敵軍外圍的佈防不堪一擊,就像是敞開門等着他去。
劉迸意識到可能有詐,及時掉頭回營,隨後又是繼續僵持。
如此耗着,很快一個月便過去了,但這絕非長久之計。
西蠻軍隊長紮營在齊南邊界,若是按照糧草補給的供應速度來看,他們並不佔便宜,如此拖延,於他們也沒好處。
陸霜心中不安,軍帳中,她一遍又一遍地看地形圖。
“他們到底在等什麼?”
“等?”
劉迸道:“能等什麼,總不可能等到我軍自己往後退。”
“難不成在等我方糧草耗盡?”
“我齊南國力雖不如以前,但去年並無大災,真要耗到我們彈盡糧絕,起碼還有幾月時間,我總覺得不太可能。”
陸霜惴惴不安,突然想到了什麼,拍案道:“許是天氣?”
“天氣?”
陸霜分析道:“他們這般拖着,必然是要等於他們而言有利的條件,行軍打仗,條件無非四樣:糧草、地勢、天氣、軍心。”
“我軍軍心穩定,他們沒有辦法,若是排除糧草,那便只有地勢和天氣。”
“他們許是企圖耗盡我方耐心,讓我軍放棄地勢優勢出去與他們一戰,可將軍謹慎,並未中計,如此以來他們還選擇僵持,只怕就是在等天機。”
劉迸點頭:“此事還是得找虞城的百姓問問。”
他走出軍帳,陸霜緊隨其後。
陳謹弈在外無所事事,見陸霜出來,便攔住她,“陸參將,一個月了,這便是你說的能者爲之?只怕衆將士們都要誤以爲是來野營的吧?”
陸霜冷冷掃了他一眼,“二殿下不必激我,也不必擾亂軍心,說什麼,這統兵之權也不會到你手上。”
陳謹弈道:“陸霜,你莫不是怕了?西蠻不就佔了半座城嗎?帶兵一鼓作氣殺出去不就是了?”
“我們守着中線山脈,地勢有利,一旦殺出去,最易被三面圍攻,西蠻這次有備而來,他們背後是戈壁,輸得起,我軍背後是百姓,輸得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