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假太監是真權臣 >第282章 黎兒,你再喚朕一聲父皇
    鍾黎很肯定地答道:“不。”

    他頓了一會兒後又補充道:“臣會處死他。”

    齊南帝雖氣陳謹弈,但他才痛失一字,現在若說真的殺了陳謹弈,他心中還是難以接受。

    既爲人父又爲國君,兩者他都未做好,齊南帝只覺得事到如今,如何決斷都達不到一個完美的局面。

    他放低了聲音,略顯卑微地道:“如果可以留他一命,將他流放也……”

    這件事情在鍾黎眼中並無商量的餘地,都不必談他與嘉貴妃做的那些勾當,就看前世的陸霜、今世的陳謹睿死於誰手,陳謹弈就別想撿一條命。

    齊南帝也知如今自己根本沒有實權可言,如果要在江山安穩和陳謹弈當中選,那他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前者。

    他擡頭看着鍾黎,竟絲毫看不透他所想,他不要江山,那麼在他眼中,到底誰能執掌大權?

    齊南帝聲音微顫,問道:“那依大都督之見,朕這個位置,到底該交由誰呢?”

    “皇上不該問交給誰,該問誰有本事接。”

    齊南帝想了想,道:“朕的幾個兄弟,年紀也大了,喫喝玩樂一輩子,老來讓他們做這個位置,不說朕不敢,他們自己怕是也不敢。”

    “是朕太過提防,就連宗親晚輩,朕都不敢讓他們插手朝堂太深,一個個都是閒散子弟,到頭來就連過繼,都難有合適的人選。”

    他哀笑道:“朕身邊只剩吟兒,自幼驕縱,又是女兒家,這個擔子,總不能讓她去扛。”

    他分析完,又繞回最初,再求了鍾黎一次,道:“爲了我陳氏江山,爲了天下百姓,你都不願嗎?”

    鍾黎並不像聽他前面那些無用的話,只回他最後一句,“陳氏江山與天下百姓,是兩碼事,百姓之心不在廟堂,這江山姓什麼,他們並不在乎,只要海晏河清,天下太平,百姓自然安樂。”

    齊南帝預感他這話風頭不對,緊張問道:“你想說什麼?”

    “臣的意思是,守國土,護子民,自是身爲人臣的本分,皇上不必憂心,但至於江山何姓,臣不在乎。”

    “你是說,你是說……”

    齊南帝說不出的話,鍾黎貼心地補上,道:“臣是說,齊南江山不必再姓陳了!”

    “你放肆!”

    “咳咳!咳……”

    他這番話,齊南帝着實難以接受。

    他自認爲已經接受了自己的失敗,承認了錯誤,他的王朝已經如此,他都認了,但要他當葬送祖輩基業的千古罪人,他不能夠!

    可是陳氏無人也是事實。

    他手捂在心口深吸了幾口氣,做出最後的讓步,道:“朕,可以將江山交給非我族人,只要他能堪當大任,但是……但是不論他是何身份,都要過到朕的名下,改姓爲陳!”

    這是他最後的要求,或者應該說是哀求。

    他允許一個沒有陳氏血脈的人姓陳,已經是最大的讓步,鍾黎知道,他已被逼到了底線。

    但是他並不在乎。

    他與齊南帝之間並非商議,而是他單方面的決定,單方面的通知。

    鍾黎道:“皇上會是齊南最後一個陳氏君王。”

    “不可!”

    “皇上沒有能力扭轉局面,更沒有能力改變臣的決定。”

    說罷,鍾黎轉身就要離開。

    齊南帝又笑了。

    這次不是自嘲,也不是哀笑,而是有些瘋癲。

    他本來就心肺不舒暢,狂笑幾聲就有些喘不上來氣,發出呼哧呼哧的聲音,但還是繼續笑。

    瘋了,是真的瘋了。

    鍾黎回頭看了他一眼,並不想管太多,可齊南帝卻突然起身抓住他,近乎可怖地湊近那張病態滄桑的臉,問道:“這就是你懲罰朕的方式?”

    “哈哈哈哈哈,你竟要用如此殘忍之法來報復朕!”

    “朕已經退到如此地步,朕已經半隻腳踏了黃泉,都不能解你心頭之恨?”

    鍾黎覺得與他有些話不投機半句多,有些東西他不想與他解釋。

    有些想法,他與陸霜一樣,例如都認爲殺人奪命的這種報復,是最次等的。

    讓他失去爲之驕傲的一切,日日哀怨卻無力扭轉,無盡的悔恨和折磨纔是報復的意義所在。

    她當初沒有一刀了結陸倩,他也不在乎齊南帝是死是活。

    他甩開齊南帝的手,任由他狂笑質問也不回頭。

    他繞過了屏風,齊南帝急得用力一撲,推倒屏風。

    他看着他走到殿門出,伸手將門推開,門外的光線剎時間衝灑進來,明晃晃照在地上,反光煞白煞白的,刺得久不見光的齊南帝眯起了眼。

    透過窄細的眼縫,鍾黎的身影被日光勾勒出一道金邊,他擡腳欲跨出門檻,齊南帝匍在地上,彷彿這個昏暗屋房是他僅有的棲居之處,外面的或光亮,或暖陽,又或是萬里國土、百姓蒼生,那都不是他所配觸及的。

    他病入膏肓,如今苟延殘喘罷了。

    看到鍾黎擡腳的那一刻,他似乎見到那年他出生,羣臣恭賀,他喜得嫡子,國泰明安,君途坦蕩。

    又似看到他牙牙學語時,他拿着布玩偶逗弄,想聽他喚一聲父皇。

    可最後停留在他記憶中的,卻是初露鋒芒的他跪在他身前,“父皇是真的要兒臣與母妃的命嗎?”

    他點了頭。

    那時才八歲的陳謹黎就異常堅韌,硬是沒有掉一滴眼淚。

    又或者他那時就覺得,爲他這樣的父皇掉眼淚是不值得的。

    齊南帝預感,他走出這養心殿後,此生便不會再見他了。

    他思及此,拿拳頭重重砸了兩下地,耗盡餘力大喊一聲:“陳謹黎!”

    陳謹黎……

    鍾黎確實停下了腳步,但並不想回頭。

    齊南帝見他停住,稍稍心安,那也就在此刻,他突然放下了他所堅持的所有,

    他徹底輸了,道:“這江山,不姓陳便不姓陳吧,朕依稀還記得,當年太傅教過,公大於私,民高於君,你說得對,海晏河清,天下太平,足矣。”

    鍾黎背身道:“皇上看開就好。”

    齊南帝怕他下一瞬就走沒了影,緊接着喊道:“黎兒。”

    結果他這一喊,鍾黎便更要走了,齊南帝又喊了一聲:“黎兒!”

    這聲喊完,他喉間一股血腥氣涌上,沒忍住噴出一口鮮血來。

    鍾黎背對着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一直沒什麼表情的臉上還是微微觸動了一下。

    齊南帝很慶幸他還是願意再停身一次,他來不及拭去嘴角的血,極盡卑微地求道:“黎兒,你再喚朕一聲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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