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啦啦的熱水轉瞬淅瀝地停止。
盛水的東西是從列車員那裏要來的小紙杯。
女孩低着頭，一根露出白橡膠的線皮筋鬆鬆散散地扎着枯黃的頭髮，髮長只到頸肩，髮尾劃過女孩透到看得清青筋的脖頸，若有若無地掃了掃去。
看着弱氣極了。
“這個，只要將這個扭一下，開水就會出來了，不過要小心一點，很燙。”和外表一樣，女孩的聲音也是十分的弱氣，像是有什麼不足之症一般。
但是，豺狼面對羔羊時，哪裏會憐惜最小最弱的小羔羊呢，即使瘦弱，也能吞下肉食勉強填飽肚子。
老人笑着點頭：“謝謝你啊小姑娘，你真貼心。”
“您不用客氣。”這樣弱氣的小姑娘像是連誇獎都少得，被陌生人這麼一誇，羞澀地歪了歪頭，髮絲輕落，也露出了一雙清澈明亮又包含天真的眼睛，眉眼間淨是學生氣的稚嫩。
元梔望着面前似有似無打量她的老人，垂眸，微掩笑意。
“唉，我孫女要是······，也該有你這麼大了。”老人突然輕嘆，似乎是看見面前的少女觸景生情。
這話裏，似乎老人的那位孫女已經遭遇了不測。
元梔面露無措，但是弱氣如她，言辭不善，只能用行動來表達安慰：“我來幫您打一杯水吧。”
說着，接過老人家的軍綠色水壺，扭開開關，穩穩當當接了一壺的熱水。
“哎喲，謝謝你啊小姑娘！”老人高興地感謝。
又覺得投緣，伸手拉住她：“小姑娘啊，我看你就像是看見了我的外孫女啊。”
說到這裏，老人動情地抹了抹眼角的淚水，順勢提議：“小姑娘，你能喊我一聲婆婆嗎？”
婆婆？
元梔當然願意，她一向是善於幫助別人的善心人。
在老人期待的目光下，含笑喊了一聲：“婆婆。”
接下來，這一老一少像是知己一般聊了許多。
她喊元梔也變成了親切的囡囡，而元梔也開心地喊了一聲又一聲的婆婆。
等元梔覺得時間不早要離開的時候，兩人的信息已經差不多交換完了。
慈祥的婆婆知道了囡囡是一個高二的女學生，是和姨奶奶一起上了火車，巧的是目的地也是滬市。
而善良的囡囡知道婆婆是要去滬市找自己的兒子，因爲她的兒媳婦又懷孕了，需要趕過去照顧對方。
可不是巧嘛。
這輛火車的最終點便是滬市，可是途中經過的站可不少。
聞言，婆婆更覺得有緣了，拉着元梔塞給她三顆酥糖。
說這酥糖原本是給她兒媳婦帶的，給她甜一甜嘴巴，還說這一路遠得很，可以多找她說說話。
元梔乖乖點頭，愛惜地將糖果塞進口袋裏，婆婆看着更開心呢。
“慢慢走啊囡囡。”婆婆在元梔走了幾米後，突然喊了一聲。
元梔回頭，眉眼彎彎，也微微大聲喊了一聲：“好的呢，婆婆。”
這一幕，被附近的乘客看得清清楚，卻又絲毫不在意。
畢竟，火車上一家子一起出門的多着呢，不過是一對祖孫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
元梔回到原本的車廂，將水遞給已經緩了許多的吳氏。
吳氏接過水，面露出一絲不滿意：“去接個水，怎麼這麼久。”
還沒進家門呢，就這麼拖拖拉拉，懶懶散散，那還得了。
還是得她這個長輩多教導教導。
以後二丫也是她的孫媳婦了，又喊她一聲姨奶奶。
可惜二丫沒福，狗蛋走得早，不能做一個媳婦該做的事情，想來以後二丫就得和她一起住着，現在開始教也不算晚了。
“二丫，女孩子不如男孩子厲害能賺大錢幹大事，但是我們女人也不能自暴自棄，可以爲男人洗衣做飯好好伺候，也能得到別人的尊重。除了伺候好男人，還得孝敬長輩。
你端個水這麼慢，以後煮飯燒菜還不得把婆家人餓死不是。不是有號召嘛，女人也要頂半邊天，不能讓男人小瞧了，所以一定要好好學習怎麼做一個賢內助。好在你現在年紀還小，還可以多學學。”
吳氏老神的一番語重心長差點讓元梔虛心受教的表情給破功。
原來，女人也要頂半邊天是這麼頂的？
元梔暗暗舉起大拇指：敬佩。
瞧這一番唱唸做打，元梔覺得這位姨奶奶不進傳銷簡直就是傳銷的一大損失，四捨五入，最起碼損失了一位中高層。
吳氏說了半天，見人呆呆木木的只顧着點頭，心裏突然有些憋悶。
“你······”
元梔無辜地擡眼：？
吳氏氣地將那一小紙杯的水一口喝乾還不解渴，剛想讓她再去弄一杯，想到剛剛等了那麼久，生怕這丫頭又去那麼久，到底嚥下了這句話。
“二丫來。”吳氏喊她過去。
元梔走過去，然後被挑起了下巴。
元梔：······
“嗯，二丫是個美人胚子，等長長肉，肯定就更漂亮了。”吳氏端詳了一番，心裏又忍不住嘀咕：以元二丫這個相貌，等長開了得多招人啊，漂亮的女人容易招惹是非，等進了門，得好好看着了。
畢竟狗蛋不在，可不能讓二丫做出傷風敗俗的事情。
元梔佯做害羞的模樣，眸中卻是冰冷至極。
吳氏的話壓根就不是誇她，而是一副挑揀豬肉的模樣，想來未盡之言、心中想的也不是什麼好話。
“累了吧，快了，我們家在貴市，近的很，很快就到家了。”吳氏鬆開手，也不知道是在安慰元梔還是在安慰她自己。
元梔：“好。”
到了喫飯的點，火車上有專門的服務人員推着一個小滑輪車子在車廂中游走叫賣。
賣的有飯菜也有瓜子花生之類的，還有茶水，甚至還有一些火車專供的酒水之類。
火車上開水免費，茶水卻是要花錢的，就像從前戲院裏向那些看戲的大爺們推銷果盤茶盤的。
然而，火車上專門買茶水喝的少得很，一般少有人願意買，寧願去喝免費的開水。
雖然現在還沒有智商稅這個東西，但是這時候的人都覺得在火車上買別人衝好的茶水就是個冤大頭，心裏沒數的傻缺。
當然，那些坐軟臥的有時會點這個茶水，軟臥都買了，不缺這點的錢。
剩下的茶水冷了也不好再賣給客人，會由火車裏資歷高的幾個列車員分一下，也算是一種變相的福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