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威望,八十二歲的秦王最重,其他藩王也都隱隱將他視爲這次入京的藩王表率。
論親緣,第一代衡王、益王都是華陽姐弟倆的曾叔祖,只隔了三代,算近的了,傳到今日,三十二歲的新衡王乃是姐弟倆的叔父,三十八歲的益王反倒是姐弟倆的堂兄。
元祐帝除了對高壽的秦王表示了特殊的敬重,另外兩位比較青睞的,便是衡王、益王。
在城外寒暄了足足半個時辰,差不多也該晌午了,衆皇親一道進宮赴宴。
宮宴上,戚太后、元祐帝母子倆坐主位,華陽、陳敬宗坐在左下首,南康、孟延慶坐在右下首。
六人都背熟了與衆藩王的關係,無論哪位藩王開口,他們都能準確地叫出對應的輩分稱呼。
宴席開始不久,南康突然紅了眼圈,一開始還強忍着,漸漸便掩飾不住。
孟延慶心都懸了起來,側着肩膀試圖擋住抽泣的妻子,低聲警告道:“你做什麼!”
南康小聲嘀咕:“我想哥哥了。”
孟延慶半截身子都涼了,這樣的場合,妻子竟然想她造反的哥哥,不要命了嗎?
可他越想幫妻子掩飾,他這邊的動靜就越大,二十一位藩王陸陸續續地都看了過來。
戚太后無法再裝作視而不見,關心道:“南康怎麼了?可是哪裏不舒服?”
南康匆匆拿袖子抹兩把眼睛,低着頭起身,微微哽咽地道:“女兒確實身子不適,壞了母后款待衆宗親的雅興,還請母后恕罪。”
戚太后淡淡道:“既然身子不適,那就下去吧。”
孟延慶便是見到這些藩王便忍不住腿軟的主,忙應了,再趁機扶着哭哭啼啼的南康告退。
戚太后笑着看向曹禮。
曹禮拍拍手,示意獻舞的歌姬們繼續,絃樂一起,宴席的氣氛也恢復如常。
席位相鄰們的藩王互相看看,心裏都升起了幾分沉重。
南康長公主落淚,肯定是因爲觸景傷情,想到了她造反被廢的哥哥豫王,可他們也是藩王啊,一不小心也可能被朝廷盯上!
就這幾年,先是湘王,再是河南八王,緊跟着去年的晉王,三十一位藩王已經去了三成!
無論這幾位王爺是自己找死,還是朝廷殺雞儆猴,於他們而言,都是血淋淋的先例。
宴席持續了一個時辰,有些藩王醉了,年紀大的則連連哈欠,強打着精神。
元祐帝吩咐陳敬宗:“午宴只爲敘舊,駙馬送諸位王爺去京驛休息,晚宴時咱們再共議國事。”
衆藩王齊齊行禮。
陳敬宗送他們出宮,宮裏不好多說什麼,到了京驛,這一幫藩王就把陳敬宗圍住了,希望駙馬爺先給他們透露點消息,究竟要商量什麼國事,莫非朝廷要撤他們的藩了?
陳敬宗扶住頭髮全白的秦王,一臉無辜地對衆王道:“這事我真不知道,我在衛所當差,最近光顧着捋順咱們這一家子親戚關係了,長公主天天考我,說錯一個就要罰跑一圈,有次我也好奇,問她皇上叫宗親們進京所爲何事,結果我才問出口,長公主就罰我跪下,怪罪我不該妄議朝政!”
衆王:……
有人試探地提了下陳閣老。
陳敬宗臉色一沉,後來又顧忌不好太落了一位王爺的面子,他勉強和氣地道:“我跟他沒什麼話可說,哪位王爺想見陳閣老,我倒是可以爲你們帶路,親自把你們送到陳府去。”
衆王:……
他們這一路進京,各地的小知縣都不敢湊得太近,唯恐被朝廷安個“勾結藩王”的罪名,今日他們敢去陳府求見陳廷鑑,陳廷鑑就敢親自綁了他們送給朝廷!
“沒事了,駙馬請回吧!”
陳敬宗走了,還有戚太后、元祐帝派來的宮人們盯着,衆藩王也不好聚在一塊兒,各自回別院休息。
陳敬宗先去宮裏交差,因爲晚上的宮宴沒他們夫妻什麼事,他接了華陽就回長公主府去了。
到了棲鳳殿,華陽問他衆藩王的表現。
陳敬宗:“有幾個老狐狸,有幾個酒囊飯袋,還有一些看不出真老實假老實的。”
再厲害的祖宗,也不能保證子孫個個都是人中龍鳳,像已經被廢掉的湘王、豫王,放在普通人家都是沒出息的紈絝,只是他們多了一層藩王的尊貴身份,因爲貪財貪色而犯下的惡便要遠重於普通紈絝。
也就是說,這次宮裏要推行新政,只要說服了那些精明的藩王,其餘的酒囊飯袋自然就順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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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時分,二十一位藩王再次入宮。
這次的宮宴在乾清宮,戚太后沒有出現,陪在元祐帝身邊的是五位閣老。
席上也沒有酒,防着有人醉酒誤事。
既無酒,也無歌舞,這頓晚宴結束時,天還沒有黑。
宮人們搬走席案,再換了一張張矮几放在元祐帝以及衆藩王面前。
宮人們退下,這時,沈閣老、陸閣老分別拿着一疊文書,一一發放給諸藩王,每人兩份。
元祐帝正色道:“今年朕欲推行兩條惠國惠民的新政,關係到我朝能否恢復太./祖、成祖時的繁榮昌盛,朕不敢一人決斷,故而請諸位藩王進京共議,還請各位先行閱覽。”
衆藩王聞言,交流過一番眼色,紛紛拿起面前的文書。
兩份文書上面,分別寫着“宗親、官紳一體納糧”以及“攤丁入畝”。
有人神色平靜,有人皺起眉頭,有人臉色鐵青,有人面露迷茫,字雖然都認識,但看的不是太懂,畢竟這些王爺也有聰慧、愚笨之分。
當所有人都放下文書,陳廷鑑笑了笑,站在元祐帝左側,言辭簡練地解釋了一遍。
終於聽明白的兩個藩王立即反對起來:“這怎麼行,老祖宗冊封藩王時就說得清清楚楚,免除藩王宗親一切賦役,列祖列宗們守了兩百年的祖制,哪能說變就變?”
更聰明的,不提宗親納糧,反而提到天下官紳,從官紳的角度勸說元祐帝三思。
二十一位藩王,二十一張嘴,殿內一片嗡嗡議論之聲。
何清賢突然一聲怒斥,隔着端坐的元祐帝對陳廷鑑道:“我就說這些迂迴的改革沒用,你非要改革,改什麼改,直接恢復太./祖他老人家的祖制,藩王宗親禍亂百姓,抄家削藩貶爲庶民,至於那些不想着爲朝廷百姓做事的貪官污吏,更不用客氣,一律處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