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你倒是把裏頭那位趙兄弟嚇得夠嗆。”

    “當時不知道他是你的人,只怕他另有賊心,少不得殺雞儆猴。”

    沈渺渺深吸一口氣,“只是想不到你竟然連樊國都有勢力。”

    容鈺從身上解下一個香囊,“聞聞這個,舒服些。”

    見她面色舒緩了些,又才繼續道:“前些年兩國打仗,不知道有多少苦命人,我也不過順手而爲。”

    “當時他不願回京,我就隨意指了個差事,卻不想他坐到了二把手的位置。”

    “所以當時,在庭院時,他是故意說話的?”

    沈渺渺託着腮幫子,眉眼彎彎:“否則也不可能就在今日恰好發動譁變,不過是配合你罷了。”

    面上雖然笑着,可沈渺渺卻從這一二處,恍惚間看到了從前的容鈺。

    都說雍親王是冷麪戰神,可誰也不是生下來就這樣的,他初上戰場之時,也不過是個少年而已。

    “這大概就是因果報應吧?”

    容鈺難得開了個玩笑,沈渺渺卻搖了搖頭,“不,是薪火相傳。”

    大概是月份越大,沈渺渺性子也變得柔和了幾分,此刻這般模樣,倒像是個會撒嬌的平常女兒家。

    “不過王爺……你說……我這一次是不是立功了?”

    “這是自然。”容鈺眸子裏閃過一絲笑意:“何故如此問?”

    狗男人,明知故問!

    沈渺渺眯着眼睛笑得見牙不見眼:“既然如此,那麼這個攤子我就接下來了。”

    “這些寨子裏的人,也並非全員惡人,只是受限於此處,見不到廣闊天地。”

    “身邊都是惡人,恐怕活不下去。”

    容鈺在此處,邊境已經有了劍宗,對此,自然不大在意。

    “你說的是那小孩兒吧?”容鈺看着連綿不斷的大山,“這些人,有的確實可惜了。”

    “劍一。”

    話音一落,身着黑色勁裝的劍一便單膝跪地來到眼前。

    “這寨子,你幫着沈姑娘打理一番。”容鈺撣了撣衣袖,“日後也可施以援手。”

    “有人生於水火,我輩有餘力之人,自當如此。”

    劍一深深地看了一眼沈渺渺,沉聲應是。

    趙鈞在屋內緩了許久,這纔回過神來。

    “去,”趙鈞捂住鼻子,“把屋子裏收拾了。”

    旁邊的心腹瞧着他面色不好,小心翼翼的上前:“從今以後,這寨子裏就是您的天下了。”

    趙鈞忽而冷了臉,心腹訕訕一笑,連忙把未盡的話吞到肚子裏。

    “日後寨子全憑劍宗差遣!”趙鈞心裏微微一動,打了個稽首道:“之前那些個打家劫舍的勾當也是沒辦法,如果有其他的營生,咱們兄弟幾個高興還來不及呢。”

    劍一薄脣微勾,含首一笑。

    “是個聰明人。”

    另外一邊,沈渺渺順溪而下,找到了百無聊賴的二虎子。

    “在這做什麼呢?”

    沈渺渺走到他旁邊坐下,“我給你想個名字,你姓什麼呀?”

    二虎子眼睛亮晶晶的,“我姓……安,家中排行第二。”

    原來二虎子這個小名就是這麼來的。

    沈渺渺略微思索一番:“既然如此,那麼爲你取名爲……安端,可好?”

    “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君子立身當端方持重,安端,你喜歡嗎?”

    “喜歡!”安端脆生生的答應了,興高采烈的模樣,看到人分外揪心。

    “可是……”安端微微抿脣,“是哪兩個字啊?我……我不認字……”

    在京城當中,這麼大的小孩兒,不知道在書院裏能夠把夫子氣成什麼模樣。

    可是他卻直到此時此刻纔有自己的名字。

    “沒關係,後面我會派老師過來,給你們授課。”

    沈渺渺隨手摺了個樹枝,在溼泥上慢慢的寫下“安端”二字。

    “這是你的名字,日後你還會認識更多的字。”

    “老師會過來教你們許多東西,若是有喜歡的,就只管往深裏學。”

    沈渺渺揉了一把安端的腦袋,柔聲道:“沈姐姐不會強求你學成什麼模樣,只想着你們日後能夠明辨是非,有自己的本事,如此,能夠安居樂業,如此,便是極大的幸事。”

    安端似乎有些不解,歪了歪腦袋,“可是……沈姐姐你不需要我們做什麼嗎?”

    他年紀雖小,可卻見識過世間諸多冷暖。

    不求回報的人和事,實在是少之又少,便是親人之間,也會因爲錢財之顧分崩離析。

    “你呀……”

    沈渺渺無奈一笑:“人小鬼大,你若是當真擔心,那麼便好好學東西,日後讀書授課,或者封侯拜相,庇佑一方,都是極好的事情。”

    安端握緊了拳頭,重重點頭。

    又跟着安端閒聊一陣子,沈渺渺這才笑眯眯的往回走。

    寨子裏面經過亂事,此刻忙碌得厲害。

    有幾個和安端差不多年紀的小孩肩上扛着一把刀,學着大人的模樣,大搖大擺的走來走去。

    沈渺渺眸子一暗,更加堅定了決心。

    他不相信人之初性本善,可若是長久與窮兇極惡之人在一起,即便只是模仿,也會沾染陋習。

    不知不覺間,走到了山寨門口,剛想折返,就看到容鈺立在一旁,門外馬蹄聲漸漸遠去,似乎有些不同尋常。

    “我讓人去向梧桐渡太守送了一封信。”

    容鈺發現了,朝着她走來:“讓他知道自己做的好事兒已經暴露了,也免得後面有麻煩。”

    “你!”沈渺渺猛地提高聲音,眉頭緊皺:“若是他手段狠辣一些,等我們走了之後,隨意找個藉口殺人滅口怎麼辦!”

    原本,沈渺渺是想着悄悄的把這件事情處理了,然後想辦法查一查太守其他的罪證加以要挾。

    “他們不敢。”

    容鈺看她氣鼓鼓的樣子,垂着眸子,“本王隨信而去的,可還有許多好東西,若是他和他背後的主子想要安安生生的,自然知道該怎麼做。”

    “再說了,你不是還想要給這些寨子裏面的人重新找個營生嗎?”

    沈渺渺薄脣微抿,堂堂雍王,做事情自然不會不顧首尾。

    如此一來,倒是顯得方纔她的話十分多餘。

    “那又怎麼樣?”

    神思一閃,沈渺渺猛然之間擡起頭來:“你是想從官府那邊下手?!”

    “此地貿易暢通,又位處於邊境之地,兩國貨物來往互通……”

    沈渺渺喃喃自語,靈光一現,“護送!邊境之中,雖然心照不宣,可是官府還是會藉着護送之名,收取錢財!”

    “你是想,從官府那邊,拿到護送的權利!”

    眼前這女子眸子亮晶晶的,像是一隻找到了玩具的小貓,分外嘚瑟,看得人心中一暖。

    “沈姑娘果然是冰雪聰明,”容鈺長嘆一聲:“本王都還沒想到呢,不過就按照沈姑娘說的辦吧。”

    “王爺實在是過謙了。”沈渺渺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又止不住的笑,“我還正發愁,那些人有一把力氣,又會些拳腳功夫,肯定不會再務農。”

    “如今這般,倒真是最適合他們不過!”

    沈渺渺興高采烈,與此同時,頭一次知道這位看似不近人情的雍親王,爲何會在民間呼聲甚高。

    容鈺察覺到沈渺渺和從前不同的目光,心裏微微一動。

    “你說……要找夫子來給他們授課?”容鈺微微抿脣:“爲何如此用心?他們這樣的情況,找武夫子不是更好嗎?”

    沈渺渺目光沉沉的看着他,微微搖頭一嘆。

    “武藝一途,確實於他們而言,收效最爲明顯。”

    “可我朝附庸風雅,就連齊春院,花藝也是單獨一課,甚至課時比武術更長。”

    “之前那一場名花拍賣,殿下可還記得?”

    容鈺眸子漸漸沉下去,“自是記憶深刻。”

    “程時今放下面子,去商會籌措,卻無功而返。”

    沈渺渺說着冷笑一聲:“而那些名花異草,卻被人一擲千金,雖說最後依舊拿去充了軍餉,卻也實在讓人瞠目結舌。”

    打仗的時候沒有軍餉,可是到了附庸風雅之時,卻人人家纏萬貫。

    而她甚爲輔國大將軍之女,葉家一個花藝世家,卻能堂而皇之的上門問罪。

    事情結果如何暫且不提,但見微知著,此二事更是細思極恐!

    這何止是重文輕武,怕是恨不得沒有武將這樣的,不懂風雅之徒!

    “難怪程時今對你讚譽有加,朝廷之中,多少人不敢說出的弊端,你卻早已看得分明。”

    容鈺面色冷沉:“太平盛世附庸風雅,原本無可厚非,但本朝,如今尚且算不上盛世。”

    “重文輕武,識人不清,縱觀從前,實在是少之又少。”

    這話,映射的是當今聖上,沈渺渺不打算接話,只笑了笑,“所以我纔要給那些小孩兒請夫子。”

    “附骨之蛆並非一日而成,同理,若想要改善,也不是幾日之功。”

    “教他們讀書寫字策論辯駁,卻也不會荒廢到他們的武藝。”

    沈渺渺用腳尖輕輕的碰了碰地上的小草,“不知名的小苗苗,要長成參天大樹,用得吸收目前最有力的營養。”

    “而有了大樹庇護,其餘人才可以肆意生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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