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對自己第一個孩子總是多番縱容,就算是現在,明知道四皇子說的未必不是真的,卻還是如此維護。

    容子璉靜靜的聽着皇帝對自己發火,過了好半晌,這才低垂着頭淡聲開口。

    “是兒臣的錯,兒臣不該懷疑太子哥哥。”

    容子璉語調輕緩,甚至於微微帶着幾分愧疚,頭顱低垂,自然也看不清他的神色。

    “此事,乃是太子哥哥受人矇蔽,被人利用。”

    他幾乎是咬牙切齒,可是說出口的話卻好聽極了:“兒臣……必定會爲太子哥哥分憂!”

    有了這個表態,皇帝的臉色這才放鬆下來,大概是覺得自己方纔的態度過於嚴苛,又纔開口。

    “朕知道你性子是極好的,你太子哥哥性情仁善,難免會識人不清。”

    皇帝面上掛着自以爲慈祥的笑,卻不知假的厲害:“這一次,奸人作亂,挑撥你們兄弟二人之間的感情,也難爲你這孩子誠實,這纔沒有傷了一家人的和氣。”

    奸人作亂?

    沈渺渺眉頭微挑,看來皇帝對他這個御花使不滿已久。

    “皇上說的是,好在已經確定,是太子身邊的人媚上欺下,不過只是一個誤會。”

    沈渺渺淡淡的笑着開口:“只要皇上下令,處置了那人,那兄弟之間的誤會就澄清了。”

    皇帝麪皮上微微一抽,“御花使說的不錯,此事是你疑心過多,竟然失查,不過看在你態度端正,那麼朕也就不在追究”

    容子璉只垂着眸子,淡淡的應了一聲。

    自己掏心掏肺說了這麼多,結果容子璉卻還是淡淡的,皇帝不由得有幾分惱羞成怒。

    “你這個樣子,是在給你的父皇擺臉色嗎!”

    “逆子!真是逆子!和你母后……”

    話音未完,皇帝就看到自己一向不重視的兒子,猛地擡起頭來,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哽在喉頭的話,不知爲何就說不下去了,皇帝只覺得臉上有幾分火辣辣的,不耐煩的揮了揮手。

    “下去吧!”

    等到出了宮門,容子璉這才似笑非笑的看過來。

    “想不到,沈大人挑撥離間的功夫竟然這麼爐火純青。”容子璉眉眼之間染上了幾分戾氣:“只是不知你我有何仇怨,竟然讓你如此害我?”

    “四殿下說的什麼話?”

    沈渺渺回過身去,臉上的笑意無懈可擊。

    “我不過是一個猜測而已,從頭到尾也沒有提過太子殿下,您這話,倒是讓我惶恐的緊。”

    容子璉皮笑肉不笑的擡了擡嘴角,“如此說來,倒像是我誤會了你,罷了,咱們日後且看着吧!”

    沈渺渺微微頷首,“天長日久,相信四殿下,一定會理解臣的忠君愛國之心。”

    兩人正說着話,忽然之間就有內侍過來,甚爲恭敬的行了一禮。

    “四殿下,太后娘娘最近身子不好,想着和您說說話……您看?”

    容子璉臉色微微一變,不過很快鎮定下來:“皇祖母相邀,豈有不去之理,咱們走吧!”

    沈渺渺看着二人的相處,卻覺得有幾分奇怪。

    大家都知道四皇子是在太后娘娘手底下教養長大,也知道太后娘娘對四皇子甚爲溺愛。

    可是,如果真是如此,容子璉又怎麼會露出剛剛的神色?

    與此同時,慈寧宮中。

    太后以手支頭,閉目養神,呼吸微緩,極爲自在的模樣。

    而在廊下,烈日炎炎,容子璉卻面色蒼白,他挺直脊背端正跪着,若是撩開袍子看,就能看到膝蓋下墊着的晶瑩剔透的東西。

    冰。

    堂堂四皇子,竟然被罰跪冰,夏日炎炎,初時跪上去只覺得涼快,可等到時間越發久了,膝蓋那一塊的皮肉慢慢變得青紫刺痛,還伴隨着一陣陣鑽入身心的冷。

    太陽慢慢變黃,暖融融的橘色卻熱不了容子璉的心腸。

    “四皇子跪了多久了?”

    太后打了個哈欠,懶洋洋的掀起眼皮,“可還好?”

    內侍官把太后扶起來,跪在腳邊輕輕捶腿,回答的輕言細語:“殿下身子康健,如今還在廊下候着呢。”

    他這話說的極爲輕描淡寫,彷彿跪冰三個時辰,是微不足道一般。

    “叫他進來吧!”

    太后坐直身子,面上又掛起了一副慈和的笑容,“子璉,今日之事,你可怨哀家?”

    容子璉纔剛剛忍着刺骨的痠痛走到門口,就聽到太后這彷彿自怨自艾的話,幾乎是下意識的,身子微微抖了抖。

    “皇祖母說的是哪裏話?孫兒自幼的您教導,和您自然是最親的。”

    容子璉強撐着一抹笑,挺直脊背緩步走來蹲下:“若是皇祖母罰孫兒,那自然是孫兒做的,有哪些地方不夠好。”

    太后沉沉地盯着他半晌,過了好一會兒,這才淡淡開口:“你若是不說這些,哀家還以爲你已經忘了從前的日子。”

    “那麼,”太后聲音微冷:“你今日的所作所爲是在幹嘛?想要把太子拉下馬去,自己自立爲王嗎!”

    太后的聲音輕柔而又幽冷,像是躲在暗處的毒蛇,不知何時就會給上致命一擊。

    容子璉頓時汗毛豎立,“皇祖母消消氣!這次我也只是被人矇騙!”

    又把剛纔在皇帝面前說的那些話,重新說了一遍,眼看太后臉色稍霽,懸着的心,這才放下了點。

    太后將信將疑的看了他幾眼,手上把完這幾個東西,過了半晌,這才揮揮手。

    容子璉看得分明,太后手上把玩着的,乃是幾個官職的印章。

    再聯想到之前父皇對自己的態度,容子璉忽然之間就覺得有幾分心酸。

    自己分明沒有做錯任何事情,可是父皇寧願和太后用官職做交易,也要保下太子。

    “四殿下慢走。”

    守在門口的太監微微點頭,語氣當中卻不見絲毫尊敬,甚至還有幾分輕慢。

    容子璉垂着眸子咬了咬牙,擠出一抹笑意,昂首挺胸的出了慈寧宮。

    而沈渺渺出宮之後,卻總覺得背後跟着一人。

    “沈大人!”

    在回府的必經之路上,商會的掌櫃硬生生了擋在馬車前把人給攔下了。

    “沈大人,咱們店裏的綠植,不知道怎麼的,忽然全部都蔫了!葉子都黃了!”

    掌櫃的自從上次之後,自然也就明白那些綠植在沈渺渺心中的地位,這會兒面上都是誠惶誠恐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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