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子璉深吸一口氣，垂下了頭，面上緩緩揚起一抹笑來：“這些銀子原本就全部都是賠款。”
“有沒有賬本……都一樣。”
最後那幾個字，咬牙切齒，面上卻不得不做出一副恭順模樣。
大火將息，戶部尚書看着眼前的暗流涌動，連忙帶人前去清點。
滿滿十幾車，碼的滿滿當當的都是箱子，一打開，就算還有硝煙的味道，卻也讓人覺得銀光晃眼。
戶部尚書是看慣了銀兩的，只僅僅這麼一打量，就發現裝銀兩的這個箱子，比尋常的箱子大了那麼一兩寸。
也不能夠小看這一兩寸，加上箱子的深度，能夠裝的銀子，那可就多了幾百兩銀子。
這滿滿當當十幾輛車，若是當真算下來，恐怕會多好幾萬兩銀子。
“如何？”
沈渺渺緩步走到戶部尚書劉大人身邊：“這些銀兩，可還夠數？”
被這位新上任的御花使一接近，劉大人就只覺得自己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夠……倒是夠數的。”
劉大人頂着容子璉森森的目光，訕笑着，“還是四殿下足智多謀，讓狼子野心之徒誠心悔過，夠，呵呵，都夠。”
“如此，國庫就可以豐盈了，”沈渺渺脣角微勾，似笑非笑的瞟了一眼劉大人：“劉大人應該感恩四皇子纔對。”
國庫豐盈……
劉大人眼前一亮，這些年，雖然戶部都在他的掌管之下，可是國庫裏的東西，若說是沒有一星半點的損失，那可真就是天方夜譚了。
這多出來的幾萬兩銀子，不就剛好能夠填上一些窟窿嗎？
剩下的窟窿越少，若是有朝一日實在運氣不好，被發現了，那麼，受到的罪責自然就越輕。
“沈大人說的是！何止是我呀，就算是天下黎民，都得感恩四皇子殿下！”
劉大人喜笑顏開的拱了拱手：“四殿下一路辛苦，不如先回去更衣梳洗？”
“老臣，這就爲四殿下表功，讓禮部能夠更快的開始冊封儀式！”
容子璉冷冷的掃過擋在自己身前的衆人，再看一眼劉大人那一臉饞媚的笑，還有眸子裏時不時劃過貪慾算計的眼睛。
自己辛辛苦苦弄回來的這些錢……終究是得餵了狗了。
“劉大人說這話做甚？即便沒有冊封儀式，這依舊是我身爲皇子應該做的。”
容子璉深深的看了一眼劉大人：“劉大人，今日此舉，子璉必定銘記於心。”
劉大人在心裏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得了這是又被記恨上了。
容子璉明面上追回了賠款，實際上損失了好幾萬兩，自己貪污受賄過來的銀子。
而劉大人，雖然明火執仗的對上了四殿下，但是白白得了幾萬兩銀子，填補虧空。
等到第二日早朝，容子璉享受着衆臣的頂禮膜拜，一時之間也忘記了之前的憋屈事情。
“老四，這一次做的確實不錯。”
皇帝對容子璉難得的有了好臉色：“朕已經下旨，讓禮部儘快籌備你的冊封儀式，親王寶印，已經派人送去你的府中。”
冊封儀式不過僅僅只是昭告天下而已，得要有了親王寶印，纔是真正的有了實權。
“多謝父皇！兒臣必定不會辜負父皇所望！”
容子璉聞言大喜，這麼多年父皇對自己不聞不問，如今卻總算是拿正眼看他了。
劉大人看着四殿下志得意滿的神色，長長的舒出了一口氣。
四殿下如今這般春風得意，應該不會再記着自己了吧？
沈渺渺眼看着這朝堂成了戲臺子，一出父慈子孝唱的人人皆歡，又想起自己看到的那些賬簿，不由冷冷一笑。
“皇上，臣有本啓奏！”
冷靜而又利落的聲音，在和睦歡祥的朝堂上，自有幾分格格不入，以至於所有人都下意識的看了過來。
這樣值得高興的日子，沈渺渺又要幹什麼？
“沈愛卿有什麼要說的，就等到明日吧！”
皇帝看着沈渺渺的神色，就覺得不是什麼好事。
“皇上，此事事關鹽鐵大政，刻不容緩！”
沈渺渺正義凜然，全然不顧自己旁邊，劉大人驚恐的臉色。
鹽鐵之事，大多和賦稅都直接有關，可是，之前不是整理過國庫賬本嗎？
“劉大人，”皇帝總算是聰明瞭一回，轉過頭去，冷冷的看着劉大人，“你之前不是說，國庫的賬本已經整理完畢，並無疏漏嗎？”
“皇上……”
劉大人兩股戰戰，額頭上的汗珠豆大一般的往下掉：“這……賬目確實沒有問題啊！”
沈渺渺到底想要幹什麼？不是說好了賬本的事情不外傳嗎？
“總不能夠空口白牙的就誣陷我吧？”
沈渺渺看着劉大人有恃無恐的模樣，忽然盯着他，悠然一笑：“劉大人，你怎麼知道我沒證據？”
如此說着，沈渺渺從容不迫的從袖子裏拿出一本賬目來：“這是承德三年，時任兩淮鹽運使的向家貪污的案件。”
向家？
有些年輕的官員一頭霧水，可是略微年長几分的，眸子裏都露出驚疑之色。
“向家當年因爲貪污之罪而被查處，當時的案冊上面所記載的貪污銀兩乃是二千六百萬白銀。”
沈渺渺挺直脊背，一字一頓：“前幾日，我隨劉大人一起查看國庫，卻發現，在承德三年，整年入賬，也不過是三千一百萬。”
皇帝已經老了，聽了這話，不由得皺起眉頭：“就算只是三千一百萬，那也已經不少了。”
沈渺渺呼吸一滯，深吸一口氣，耐下心來：“往年和平年間的賦稅，大多也在二千九百萬兩白銀，承德三年入賬三千一百萬白銀確實不少。”
“可是！”
說到這裏，朝堂之上有精明之人已經反應過來了。
“承德三聯查抄了向家家產，所得二千六百萬應該併入國庫，再加上尋常賦稅，五千五百萬兩白銀入庫。”
沈渺渺說到這裏就停下了，只是緊緊的盯着皇帝。
“所以……也就是說，承德三年，平白無故就少了兩千一百萬兩銀子！”
皇帝終於反應過來，只覺得氣血攻心，眼前一陣陣的發暈。
“劉平！你到底是怎麼當的差？差了這麼多，難道你就看不出來嗎？”
皇帝呵斥幾句，也知道源頭並不在戶部尚書劉平這裏，“御花使，此事是你提出，那麼就由你徹查！”
“大朔連連征戰，到現在爲止，戰死士兵的撫卹金都還沒有發放完全！”
皇帝平日裏雖然昏庸，可好歹也還有幾分良知。
“朕賜你先斬後奏之權，無論何人是何職位，你都能行使！”
容鈺懶洋洋的上前一步，略微一挑眉：“說到士兵的撫卹金，我這裏也有一本賬簿，還請皇上御覽。”
旁邊的人看着從不輕易出言的雍王殿下也開了口，頓時只覺得一陣人心惶惶。
皇帝眼皮子跳了跳：“又是怎麼了？”
沈渺渺配合默契，又從袖子裏拿出一本奏章：“這裏面，是各地官員貪污，撫卹金的部分證據，還請皇上一觀。”
既然是雍王提出來的，皇帝也沒怎麼細看，只是臉色越發紫漲。
“好！好的很！一個個的欺上瞞下，中飽私囊，倒是把自己的膽子給喂肥了！”
皇帝閉了閉眼睛，“聽朕旨意，將劉平收監發落！着御花使沈渺渺，雍王容鈺，徹查鹽鐵之事！”
沈渺渺頓時微微一笑，自去領命不提。
而劉平此刻卻纔反應過來，“放開我！都放開我！沈渺渺！你自己難道是個乾淨的嗎？”
“當初你說好了不告發我，結果今兒來這麼一出，是怎麼回事兒？嫌我給你的銀子不夠多嗎！”
“沈渺渺！你貪得無厭，你不得好死！”
衆人皆驚疑不定的看向沈渺渺，就連皇帝，也直直的看了過來。
沈渺渺輕笑一聲，緩步上前，“你說你給了我銀子？”
劉平閉了閉眼，左右現在他都已經這個樣子了，不如就拉個墊背的！
“本來就……！”
“啪！”
沈渺渺揉了揉發紅的手心，甩甩手冷笑一聲：“臉皮果然夠厚，手都痛了。”
劉平捂着臉不敢置信的看向沈渺渺，剛剛張嘴又想說什麼，就見刑部尚書安大人獰笑一聲。
“沈大人您這會兒動怒幹什麼？等到了刑部，自然有劉大人的好果子喫！”
沈渺渺淡然一笑：“我不過是在可憐戶部留下來的那些小蝦米而已，本來能夠平平安安的，結果……嘖嘖……”
皇帝狐疑的看着沈渺渺：“你到底想做什麼？”
“請皇上徹查鹽鐵之事之前，先懲治內部的蛀蟲！”
沈渺渺說着也不管皇帝是何模樣，轉身看向禁衛軍首領：“戶部之中，管字畫寶石的，是哪兩個人？帶上來！”
“是！”
禁衛軍統領下意識的應答一聲，反應過來，這纔去看皇帝的臉色。
“去吧！”
皇帝揮了揮手，冷冷的看着沈渺渺：“若是你沒查出什麼，被查的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