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渺渺趁着他分神之時,欺身而上,緊緊的掐住那人脖子:“誰派你們來的!”

    那人恨恨的看着沈渺渺,眸子裏面有恐懼也有害怕。

    後槽牙緊緊一咬,喉嚨裏涌出黑血,不過片刻之間,那人就垂下頭顱,沒了聲息。

    “你怎麼樣?”

    容鈺解決了纏人棘手的金雕,匆匆忙跑進來一看,見沈渺渺分毫不損,這才狠狠的鬆了一口氣。

    “還行。”

    沈渺渺甩了甩手,厭惡的看着自己虎口處的黑血:“就是好不容易抓到一個活口,竟然讓他服毒自盡了。”

    容鈺冷冷的看着那人,垂眸冷笑一聲。

    “死了又怎麼樣?臉還是好的,總歸能夠查到些東西!”

    容鈺眸色轉戾,冷聲道:“劍一,你們護衛不力,導致刺客纔有機可乘。”

    “把這些人身份都查清楚,將功贖罪!”

    劍一今晚也被驚出了一身冷汗,他料到了,有人跟蹤,也許會有行刺,可是沒料到,行刺的手段當中,竟然會有金雕!

    “是!屬下遵命!”

    沈渺渺忍住心中的不悅,將周圍的刺客翻過去,翻過來的查看,卻總有幾分違和的味道。

    這些人雖然是大朔人的樣貌,可是皮膚疣黑粗糙,髮質粗.硬,身材魁梧,總是感覺有些異族人的特徵。

    “距離這裏的第一個村鎮,還有多久?”

    沈渺渺擡頭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一望無際的密林,這樣的密林深處適合躲藏,同樣的也適合刺殺。

    劍一將背後的地圖打開,沉吟半晌:“最近的一個村鎮,叫做回春鎮,就在前方十多公里之處。”

    沈渺渺看着滿地的血跡,又想起今日行事詭異的刺殺之人,當機立斷:“連夜啓程,趕往回春鎮!”

    “日後若非必要,絕不在夜宿深山老林!”

    若是在村鎮城鎮當中,有人刺殺,總歸是還能鬧出點動靜來,說不定運氣好還能有個目擊證人。

    如果是像今日這般在深山老林,若是一時失察死了,隨隨便便一個山匪劫道,也就解釋過去了。

    衆人自然是沒有異議,趁着夜色急行半夜,等到來到了所謂的回春鎮,眼前的景象卻讓人大喫一驚。

    只見鎮上行人蕭條的很,店鋪的牌匾歪歪斜斜,偶爾有那麼一兩個人路過,卻也是面黃肌瘦。

    “這位嫂子,請問這裏可是回春鎮?”

    沈渺渺攔住一皮包骨頭的女子,輕聲問詢。

    那女子原本眸子晦暗無光,再見到沈渺渺的一瞬間,眸子裏猛然想起一股子亮光,枯瘦的手狠狠的抓住沈渺渺的手腕兒。

    “大夥兒快出來!有大富人家的過來了!”

    她看着瘦弱極了,可是這一嗓子卻喊得通透又嘹亮。

    沈渺渺下意識的覺得不好,連忙猛地一揮手,那女子始料不及摔倒在地,卻還是緊緊的抓住沈渺渺的裙襬。

    “善人!大善人!求求你們給我們一些喫食吧!”

    “就是啊!你們這些人錢多的花不完,給我們一點喫的又怎麼了!”

    “求求你們給我們些喫的吧!我家的孩子再不喫東西就餓死了!”

    也就只猶豫了那麼一瞬間的功夫,從屋子裏竄出一些穿的破破爛爛面,黃肌瘦的人,一人一句懇求的話,可是卻把人牢牢的圍在中間,不肯放手。

    容鈺坐在馬上,看出了不對勁,連忙用眼神示意劍一上前交流。

    “各位兄弟,叔叔嬸嬸,這回春鎮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了?”

    劍一一邊說着,一邊慢慢的走上前去,努力讓自己看起來人畜無害。

    “您得把情況都告訴咱們,咱們纔好看,看能怎麼幫你們啊?”

    眼看着就要接近了,有一個身形魁梧些的男人,猛地一把扣住沈渺渺的脖子。

    “別動!別過來!我們就要喫的!”

    “要是再過來,這女人你們就別想要回去了!”

    那男子面目猙獰,聲音兇惡,沈渺渺卻覺得他扣在自己脖子上的手上有一層厚厚的老繭,甚至在微微顫抖着。

    ——這人根本就是以務農爲生,平生從來都沒有做過這等威脅人的活計。

    如此這樣想着,沈渺渺卸了手上的力氣,緩緩開口:“這位大哥,您別激動,您就算是想要食物直說就是。”

    見圍着他的人,眸子裏泛起熱切的光,甚至於看向沈渺渺的目光不由得也溫和了些。

    沈渺渺這才又開口:“我們也只是走南闖北,做點小生意而已,這次是想要到沿海的地區買些乾的海產回去,身上也沒有帶多少糧食。”

    大概是見他們雖然行動有素,看着卻還算是良善,劫持沈渺渺的那人將信將疑的放了手。

    容鈺見狀,微微擺了擺手,暗處的侍衛也跟着放下了弓箭。

    “你們難道不知道嗎?我們這裏從今年五月起,一點雨都沒有下。”

    說話的漢子苦笑着搖了搖頭:“如今已經是八,九月了,三個月沒下雨,種的糧食都被曬死了。”

    容鈺從包裹裏翻出一袋乾糧,遠遠的扔過去,這才又開口:“就算是種的糧食被曬死了,你們也能夠喫那些未成熟的糧食。”

    說着又十分不解的打量了他們一圈,面黃肌瘦皮包骨頭,走起路來,兩股戰戰,這顯然就是多日未曾進食的症狀。

    “爲何會搞得如此境地?”

    見幾人穿着打扮不俗,又當真給出了乾糧,那男子索性就把沈渺渺放了。

    接過了燒餅袋子,從中拿出一個,卻只掰了一小塊,放在嘴裏慢慢的磨牙。

    “大旱之後多有蝗災,蝗蟲過境,能喫的都被喫光了。”

    那人身後的村民們蠢蠢欲動,綠油油的眼睛,貪婪的盯着拿出燒餅的包裹,彷彿想要隨時羣起而攻之。

    那男子因爲身形魁梧的緣故,很有幾分話語權,把沈渺渺一推:“看在你們不是官府的份上,走吧!”

    說着揮了揮手,那些個方纔還一臉不憤的村民,當真就跟着乖乖走回去了。

    可是……爲何是看在他們不是官府中人的份上才放他們走?

    “這位大哥,你們且等一等。”

    沈渺渺擺出一副柔弱不能自理又知禮的大小姐模樣,問得十分天真。

    “你們爲何這麼討厭官府?出現了旱災,蝗災,難道官府不應該開倉發放救濟糧嗎?”

    不說到這個還好,一說到這個,那大漢又是冷笑一聲。

    “開倉發放救濟糧?你指的是麩糠嗎!”

    像是想到了什麼痛不欲生的事情,那男子悽然一笑:“養我長大的阿爺阿奶,就是因爲吃了官府發放的所謂的救濟糧!腹脹而死!”

    “指望官府?那還不如指望閻王爺少收點人命走!”

    在大朔略微大一點的城市當中,都會設立一座救濟糧倉。

    米價貴時,開倉放糧用於壓下米價,平衡市場價格。

    若是米價便宜,那就由官府出錢,向農戶直接採買米糧,充盈救濟糧倉。

    等到災荒來臨之時,若是大災,當地的知府,可以自主打開糧倉,先行救人。

    這個規矩,已經延續了百年。

    “你們回春鎮,應該歸屬何地管轄。”

    沈渺渺自然知道,男子所說的麩糠是什麼東西,那是大米的殼子,就連牲畜也不會喫的。

    “你們這邊的知府竟然如此膽大包天,難道就沒有人去京城反映過嗎?”

    他們從京城一路走到這邊來,甚至於連一點旱災的消息都沒有聽說過。

    “反應?”

    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笑話一般,那男子搖了搖頭:“不止我們這裏,整個辰東郡,都受到了旱災的影響,不過只是孰輕孰重罷了。”

    說着又冷笑一聲:“至於你們所說的上京城去告御狀,怎麼沒有過?萬民書都寫了多少份了?可是哪一個不是在半路上就被人給殺了!”

    那男子說着見沈渺渺面露驚異之色,又苦笑着搖了搖頭。

    “你們還是快走吧,繞過這些地方,今日你們給了我燒餅,我心善放你們一條生路。”

    “等到明日,再碰到其他人,可莫要這麼傻乎乎的就把東西給出去。”

    原本不過只是想要在鎮上借宿一晚,結果沒想到竟然會遇到這樣的事情,哪裏還有走的道理?

    “我們之所以給燒餅,實不相瞞,也是有事想要讓小哥幫幫我們。”

    劍一看懂了沈渺渺的臉色,拱手一笑:“咱們趕路也實在是辛苦的很,不知道小哥能不能夠讓我們借宿一晚?”

    說着又嘆了一口氣,“若非我家少爺身子不好,小姐一個女兒家上路不方便,我也不會如此叨擾。”

    沈渺渺自然是在一邊連連附和,這麼嚴重的災情,京城裏卻一個字都沒聽到過。

    這根本就不是貪官污吏這麼簡單了。這就是在草芥人命!

    如果不找藉口留下來,又怎麼能夠查看得到具體情況呢?

    那男子目光在幾人身邊打了個轉,又定定的看了容鈺半晌,“這路邊的荒屋,你們隨意選意見就是。”

    說着又低聲自嘲一笑:“左右他們的主人也回不來了,你們去住也沒什麼。”

    沈渺渺不着痕跡的和容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眸子裏看到了震怒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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