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大人,這是做什麼。可真真是折煞我了!”

    沈渺渺臉上揚起一抹笑,把人給扶起來:“誰都知道,程大人,那是出了名的憂國憂民的父母官,您這一拜,我們可受不起。”

    容鈺在一邊看着,面無表情,讓人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麼。

    程初民樂呵呵的一笑,眼底閃過一道暗芒:“不過都是別人擡愛而已,下官可沒有那本事。”

    見幾人站在船邊不動,程初民連忙彎着身子,“哎呦,都怪下官糊塗,怎麼能讓您幾位在風口說話呢?”

    他帶來的兵卒往兩邊分開,露出一輛極爲豪華的馬車來。

    紫檀木爲壁,鏤空雕花,鑲嵌了剔透琉璃,頂上四角,掛着碧玉佩,就連馬車的門簾,用的都是上好的蜀錦。

    如此奢華,根本就不是他一個三品官能夠用得上的。

    沈渺渺卻沒有表露出絲毫訝異,反倒是興高采烈:“原來世上竟然還有這樣的馬車?也太漂亮了吧?”

    程初民眼眸微垂:“不敢不敢,下官只是想着,御花使到底是女子,總會喜歡這等精巧的玩意兒,所以才向城中的富戶借了來。”

    果然是女子,沉不住氣,心眼子也小,不過,區區一輛馬車而已,竟然就如此作態。

    “咱們先去驛館吧。”

    容鈺沉聲開口,率先走到了前面。

    進了馬車,車廂地面上鋪着的是價值千金的西域絨毯,踩上去又輕又軟,馬車的桌子上,用磁石雕刻了托盤,杯子的底部大概加了鐵,穩穩當當的放在托盤當中。

    另外,還備有瓜果點心,糕點甚至還隱約冒着幾分熱氣,無一不是新鮮出爐的。

    “程大人準備的這麼詳細啊?”

    沈渺渺彎了彎眼睛,毫無芥蒂地拿起一塊糕點:“這就是江南出了名的桃花酥嗎?這時節哪兒來的桃花?”

    程初民看着沈渺渺興致勃勃的模樣,眼底的笑意越發深沉。

    “這是用的之前祕製的桃花瓣,然後請了手藝上好的糕點師傅做的。沈大人嚐嚐,若是喜歡,下官每日讓糕點師傅做了給你送過來。”

    沈渺渺帶着幾分淺淡的笑意,分外感激的看了一眼程初民,咬了一口糕點,滿足的眯了眯眼睛。

    容鈺看着她這模樣,微微皺眉。

    果然不過是個喜歡喫喝玩樂的小姑娘,哪有傳聞中那麼可怕?

    等到了地方,沈渺渺下車之時,看着打掃的乾乾淨淨的驛館,還有守在門口的僕役,心中微微一沉。

    “雍王殿下和沈大人大駕光臨,咱們這兒可真是蓬蓽生輝呀!”

    爲首的一人肥頭大耳,腆着個大肚子,一看到他們就分外熱情的上前來。

    “幾位的房間已經備好,等到洗漱一番,廚房做的特色菜剛好也能喫!”

    容鈺和沈渺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眸子裏看到了幾分戒備。

    他們要下江南查鹽引之事,一直都沒有對外明示。

    可是這個驛站卻安排得面面俱到,這哪裏是在恭候他們?分明就是在挑釁!

    “如此就麻煩你了。”

    沈渺渺看也不看她,輕輕的拍了拍衣袖:“對了,我們船上貨艙底部靠近冰塊的地方,有點兒腌臢玩意兒。”

    見沈渺渺定眉定眼的看着自己,程初民會意一笑:“下官這就安排人去把那些東西給丟了!”

    沈渺渺微微含首,頭也不回的走到驛館的房間當中,目不斜視,沒有給他這個濰湖鹽運使分毫臉面。

    前後的反差有點過於明顯,程初民擰着眉頭,“走,咱們就去看看貨艙裏到底是有什麼東西!”

    船家像是知道還有人來,正畢恭畢敬的等在岸邊。

    程初民心裏越發奇怪,揮揮手,讓自己的親衛上去查看,結果這一看不要緊,不一會兒,那個親衛卻捂着口鼻,臉色發白的跑了出來。

    “大……大人……”

    親衛的臉色難看至極,不僅有恐懼,甚至還有幾分噁心,“裏面……是人……”

    程初民瞬間瞳孔放大,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猛地狂奔上船。

    等到見到了貨艙底部的場面,程初民只覺得一陣頭暈腦熱,悶熱的氣息,再加上濃郁的血腥和腐臭的味道,更別說那等可怖之景。

    “回去叫人,把這兩人丟到亂葬崗去!”

    程初民捂着口鼻,黑沉着一張臉,只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都是腌臢的味道。

    看着像是不諳世事,天真無邪,結果沒想到下手這麼狠!

    親衛們自然也知道這兩人的來歷,手上的動作一頓,還是定定的看着程初民。

    “那他的……”

    程初民不耐煩的皺起眉頭:“他的家人我早就已經安頓好了,到底跟我出生入死這麼多年,怎麼可能虧待了去?”

    同樣是出身親衛,自然脣亡齒寒,聽了這話,旁邊的人也放心了許多。

    等到安頓好這邊的事情,程初民這纔回了驛站,沈渺渺一行人正在喫晚飯,一轉頭就看見在門口定定的看着他們的程初民。

    “程大人,”柳初冬輕輕的招了招手:“想必你也忙了一天了,不如一起用點?”

    貨倉的事情雖然都有意瞞着她,但是柳初冬並非蠢笨之人,猜得出發生了什麼事,也猜得出是爲何。

    此刻看着程初民神色極爲不好,臉上的笑意也跟着真切了幾分。

    “程大人?你回來了呀?”

    沈渺渺放下筷子,笑眯眯的看向換了一身新衣的程初民:“之前有兩個刺客刺殺我,好不容易抓住活口吧,卻又死活不說。”

    說着像是有幾分歉疚的笑了笑:“所以……這,我不得已嘛,才用了點兒不好看的手段。”

    “沒嚇到程大人吧?”

    那兩人死狀可怖,面上的神色也驚慌的厲害,生前想必受到了慘無人道的折磨。

    可是偏偏,這人卻在自己面前表現的純良無害。

    “程大人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怎麼可能被兩個區區毛賊給嚇到?”

    容鈺也跟着放下筷子:“只不過當日的情形着實有些不好看,未免再次發生這種事兒,驛館的安全,程大人可一定要保證啊!”

    程初民被兩人這麼一唱一和的說的雲裏霧裏,他們到底知不知道這兩個人的來歷?

    “這是自然,下官一定會加強防守!絕對不讓刺客有可乘之機!”

    程初民做出信誓旦旦的模樣,看着倒是一副忠臣良將的面孔。

    “那就好了,”柳初冬笑眯眯的柔聲開口,“我之前可真是被嚇壞了。”

    “所以……”

    見所有人都看了過來,柳初冬微微扭脣一笑:“我給書院的同僚去了消息,齊春院裏有許多人都在關注這事兒呢。”

    沈渺渺深深的看了一眼柳初冬,眼角的笑意越發真誠,“程大人,如果這邊你的安保做好了,那你的名聲可就傳遍了京城氏族了!”

    但如果他們在驛館裏出了事情,因爲京城氏族都已經知道,柳初冬沈渺渺一行人住在驛館,必定第一個問責的就是他。

    程初民額角忍不住跳了跳,臉上的笑意卻越發深切:“幾位放心,有我在,一定保管諸位毫髮無傷!”

    於是衆人又是一陣虛假的寒暄,夜幕初臨,程初民這纔出了驛站,剛上馬車,臉上的笑意悉數褪下。

    “再去給我查!他們那裏面的人都是些什麼來路!”

    憑空冒出一個和齊春院牽扯極深的死丫頭,讓他做事束手束腳,真是晦氣!

    親衛不敢耽誤,即刻領命。

    等到了第二日,陽光普照,沈渺渺推開大門,就看到了兩個侍衛。

    哈,這是開始明目張膽的監視了吧?

    “沈大人。”

    兩個侍衛倒也乖覺,連忙行禮:“程大人說,未免歹人作怪,特意讓我們二人護衛您的安全!我叫郭懷,他叫宋安。”

    另外一個名叫宋安的看着沉默寡言了些,只微微拱手行了一禮。

    “原來如此啊,你們大人費心了。”

    沈渺渺揉了揉脖子:“從前沒有來過江南,你們可知道哪有好玩的?”

    宋安動了動嘴,欲言又止,終究是什麼都沒說。

    郭懷連忙笑道:“我是土生土長的江南人,不如由我們二人帶着沈大人轉一轉?”

    沈渺渺自然是欣然應允。

    上了大街,卻見人人摩肩擦踵,行人如織,看着一派欣欣繁榮之景。

    “這地方確實還不錯。”

    沈渺渺一邊走,一邊點頭,偶爾從路邊的小攤上買點東西,廉價的珠花,甜膩的糕點,木製的手工玩具,少女賣的手帕……

    “這手帕挺香的,”沈渺渺拿着手帕湊到鼻尖,聞了聞:“小姑娘用的什麼香料啊?”

    小女孩兒怯生生的看了她一眼,面色蠟黃,看着有氣無力,脖子微粗,“我們自家種的花草薰的……姐姐……你喜歡嗎?還要嗎?”

    沈渺渺輕輕的揉了一把小姑娘的腦袋,從懷裏拿出一塊碎銀子。

    “這些東是我都要了,去吧,乖。”

    小女孩緊緊的捏着手中的銀子,大眼睛眨巴眨巴,乖巧的看向沈渺渺:“用不了這麼多錢……”

    “沒事,”沈渺渺輕輕的捏了捏她的臉。

    “多的錢,去買些鹽來喫,你再不喫鹽,就沒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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