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一定要上書給皇上!讓他給我們做主啊!這鹽運使做的我憋屈死了!”

    像是沒有察覺出沈渺渺的迴避,程初民還是一刻不停的開始訴苦。

    “朝廷說了,只要緝拿到私鹽販子,一個人給十兩銀子,咱們官府裏的就差不喫不喝盯着了,可是屢禁不絕啊!”

    程初民拍了拍雙手,唉聲嘆氣:“結果呀,就連咱們的官鹽都不敢做的太純,否則,被私鹽販子搶了去,那不得誣陷死我們啊!”

    這是給自己在官鹽裏摻雜雜物,找了一個冠冕堂皇的藉口了?

    沈渺渺輕輕的拍了拍程初民的手背,“程大人說的這事兒,我一定會給皇上遞摺子的,請您放心。”

    程初民鬆了一口氣,臉色剛放鬆一下,就見沈渺渺又笑着看着自己。

    “對了,午膳時間要到了,咱們還得去見鹽商呢。”

    程初民臉色一僵,他當時直接就被柳風給帶到了馬車上,恐怕他當時的隨從也被控制起來了。

    也就是說,沒人和鹽商通風報信?一想到從前那些鹽商的嘴臉,程初民恨不得立馬就暈過去。

    而在另外一邊,幾個鹽商也接到了醫館那邊的告知,說是在回味樓聚餐會面。

    “那看來和之前也沒什麼不一樣嘛。”

    其中一個身形高瘦的人坐在椅子上,大搖大擺的,“咱們準備點東西送過去,不就萬事大吉了?”

    “說的也對,之前若是沒什麼問題,大多情況都在回味樓會面。”

    鹽商們先是自己聚在一處,商討一番之後,拿着自己“精心準備”的禮物,往着回味樓而去。

    容鈺早早的就在回味樓的包廂之中了,以至於鹽商們看到他的時候,甚至有些受寵若驚。

    “有勞雍王殿下召喚,”領頭的一人笑着拱了拱手:“我們就是負責濰湖鹽場分銷的鹽商……在這裏見過殿下了。”

    容鈺就這麼靜靜的看着他們,彎着腰立在自己面前,直到這一羣養尊處優,日常窮奢極欲的鹽商們,額角忍不住滴下汗珠,這才淡淡點了點頭。

    “你們的總商呢?”

    懸着的心還沒放下,就又聽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問題。

    京城裏面不食人間煙火的貴人,怎麼知道江南鹽商的運行模式?

    “雍王殿下恕罪,總商已經在路上來了,稍後就到。”

    說着又像是想起什麼一般,笑道:“聽說新上任的御花使也一起來了……不知我們幾位能否得見真顏?”

    “稍後就到,”容鈺把話原封不斷的回過去,隨機就開始閉目養神。

    鹽商們臉色有些不好看,江南這一塊基本上在他們手心裏把持的死死的。

    就算是之前京城裏面有人來查賬,也從來沒有這麼傲慢無禮過,畢竟,他們這些鹽商,在京官眼裏,可是實打實的肥肉啊!

    於是,等到沈渺渺推門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一室靜謐。

    “各位都已經到了?”

    沈渺渺開口打破沉默,直接在容鈺身旁坐下,微笑着看向各個鹽商。

    “您就是沈大人吧?果然是巾幗不讓鬚眉!聞名不如見面!您可真是名副其實啊!”

    瘦高個的鹽商一把抓住沈渺渺的手,很是激動的模樣。

    程初民在一邊看着,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沈渺渺臉上的笑意像是鑲嵌上去的一般,半分不變,“您說笑了,入座吧,總商可到了?”

    兩個人都問這種問題,由此可見,這兩位像是要動真格的了。

    幾個鹽商面面相覷,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疑之色。

    “總商馬上就到了,沈大人,不如您看看這個?”

    瘦高個鹽商從自己帶的禮盒當中拿出一尊羊脂白玉觀音像來,玉質瑩潤,觸手升溫,通體透白,雕刻線條流暢。

    哪怕只佔了一樣,那也是可遇不可求之物。

    見沈渺渺一動不動的盯着這一尊白玉觀音,瘦高個鹽商臉上的笑意越發明顯。

    “聽說沈大人前不久才解決了一次災荒瘟疫,百姓們都說您是觀音菩薩在世,這一尊觀音像,剛好襯你!”

    沈渺渺眉眼低垂,不說好也不說不好,只讓人感覺城府深深。

    可是也只有沈渺渺自己知道,她心中的驚駭。

    濟陽城遭了瘟疫的事情,他爲了避免人心惶惶,沒有廣而告之,就算是在京城的奏本當中,也只是提了寥寥數語。

    他們來此,算上第一天剛到的時候,也不過才三四天,這個看起來毫不起眼的鹽商,竟然就已經把濟陽城那邊的事情打探清楚了。

    “謬讚了,不過只是偶然罷了。”

    沈渺渺再一擡眼,面上就錄了幾分得意之色,又像是隱隱壓抑着,總之看着不像是個能沉住氣的人。

    話雖如此,卻還是接下了那尊觀音像,甚至十分喜愛的把玩了好幾遍才放好。

    其餘幾個看沈渺渺並沒有拒絕,立馬有樣學樣,一個個的都獻上了自己的禮物,自然,他們也忘不了容鈺。

    不管是什麼東西,二人都只是淡淡一笑,然後接過之後就坦然的放在一邊,讓人摸不着頭腦。

    “菜來咯!”

    隨着一聲帶着笑意的嗓音,回味樓的掌櫃的親自把菜端上桌來。

    “這些菜今日都是我親自下廚做的,各位可莫要嫌棄啊!”

    沈渺渺對這個回味樓的掌櫃沒什麼好印象,於是也只淡淡點了點頭。

    可是等到菜都上完了,回味樓掌櫃卻沒有絲毫迴避的意思。

    “掌櫃的,你……有事?”

    沈渺渺探究的看向那位掌櫃,心裏一股子疑惑漸起。

    回味樓掌櫃的笑呵呵的拱了拱手,“想不到您竟然是沈大人,早知如此,我這個做總商的就該當日就拜見纔對。”

    回味樓掌櫃,竟然是江南鹽運總商!

    那麼那一日晚間,他們在回味樓後院看到的那些貨物,到底是什麼?

    “掌櫃的,你還真是真人不露相,之前我們倒還是怠慢您了。”

    沈渺渺皮笑肉不笑,只微微彎了彎眼睛。

    大朔的鹽場,從外面僱傭農戶,進行提煉熬煮,是爲竈戶。

    而熬煮提煉出來的鹽,每一個鹽場,都會有一個相對比較固定的銷售範圍。

    在這個範圍之中,會有商人,購買鹽引,然後憑藉鹽引,兌換鹽,再運出去賣。

    這些商人往往有許多個,其中最大的一個,叫做總商,不僅僅跟商人們關係緊密,而且跟鹽運使的關係,也極爲要緊。

    而一般的總商,要麼就是在家裏靠着鹽引發大財,要麼就是各地奔波,確保買賣無誤。

    像這樣直接開個店的,實在少之又少。

    “沈大人這麼說,那可就是折煞我也。”

    掌櫃的笑眯眯的像只老狐狸:“我這人啊,閒不住,平日裏又喜歡做菜,索性就自己開了個酒樓。”

    “來大家嚐嚐味道好嗎?”

    沈渺渺閉了閉眸子,就算是託詞,如今,他也不能揭穿了去。

    “今日我吃了些點心,不是很餓,大家也一起嚐嚐啊!”

    沈渺渺只夾了一口素菜,笑眯眯的看着幾個鹽商。

    那幾個鹽商頓了頓,過了好半晌,這纔開始喫。

    “唔!”

    菜色看着極好,偏偏一入口,又苦又鹹,還有一股子腥味兒,讓人實在難以下嚥。

    可是分明……那道菜是清蒸鱸魚啊!

    “好喫嗎?”

    沈渺渺還是剛纔的那副笑模樣:“好喫就多喫點。”

    被沈渺渺虎視耽耽的逼視着,幾個鹽商咬了咬牙,換了個菜,重新開始喫。

    可就算如此,喫起來卻還是剛纔的味道。

    到了此刻,所有人都慢慢的放下了筷子,也明白了沈渺渺根本就不是什麼貪財的軟茬子。

    “好喫嗎?”

    沈渺渺看他們放下筷子,再一次輕描淡寫的問:“沙子的味道怎麼樣?好喫嗎,能喫嗎!”

    到了最後一聲,聲音陡然轉戾,沉聲怒斥!

    話音一落,又把自己腰間的荷包往桌上一扔,“既然現在有關鹽運的人都來玩了,那我可就要問問了。”

    “官鹽裏面摻沙子,也還挺做的出來的,難道你們賣出去的時候都不檢查嗎!”

    如此疾言厲色的一番話,聽到這些鹽商耳中,卻像是在聽笑話一般。

    “沈大人,您有所不知。”

    掌櫃的臉上掛起一抹笑,此情此景,簡直就跟挑釁無意。

    “我們只管販賣,熬製提煉私鹽是鹽廠的事。他們給的什麼東西,我們就怎麼賣,天經地義呀。”

    說完,掌櫃的甚至略帶猶豫的看向沈渺渺:“不如……您去向場地那邊打個招呼?”

    沈渺渺看他們抱成一團,以回味樓掌櫃的馬首是瞻的模樣,頓時一陣頭疼。

    鹽運使只需要向朝廷繳納足夠多的賦稅,就能夠穩穩的坐在椅子上,所以她不必在乎官鹽的好壞。

    鹽商只要能夠拿到鹽引,做官鹽的生意,那也是,財源滾滾,所以對於鹽商而言,他們只需要在乎上面的官員而已。

    如此一來,官鹽好不好,跟他們有何關係,只要有鹽出來,不就可以了嗎?

    就是因爲如此,官鹽纔會這麼混亂!

    “掌櫃的,你在說我多管閒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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