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傢伙很厲害，微微側身，躲過了我的雷鞭劍，喝道：“你小子是道士，還是劍客！？”
“又是道士，又是劍客！”
我收回雷鞭劍，打量着老頭，冷笑道：“老鬼，原來是你在爲虎作倀！”
據說被老虎喫掉的人，死了以後變成鬼，還要受到老虎的控制，變成鬼倀，又叫倀鬼。這種倀鬼成爲老虎的奴僕，誘騙他人進山，給老虎充飢。
有個成語叫做爲虎作倀，就是這麼來的。
但是這大花臉老頭，看起來身影凝實，根本就不像是鬼魅之身。
“你小娃娃放屁！”老者伸手在臉上一抹，變成了一張紅臉，喝道：
“我一代雄主，力拔山兮氣蓋世，挑燈看劍，氣吞萬里，怎麼會給老虎做鬼倀？這老虎，乃是我的玩物，家豹烏圓而已！”
家豹烏圓，指的是貓。
我也很意外，老傢伙還會變臉，唱戲的嗎？
柯採蓮和我並肩而立，問道：“老頭，既然這老虎是你養的家豹烏圓，你爲什麼放他出來喫人？”
“喫人？它吃了你老爹老爹，還是吃了你老公？”老頭問道。
“你……”柯採蓮大怒，板起臉說道：“我親眼看見，老虎在那邊的墳地上，走禹步，破壞人家的墳墓和棺材，要喫裏面的逝者！”
“你知道是逝者就好了！”老頭一揮手，說道：“逝者已矣，吃了就吃了，打什麼緊？”
“你胡說八道！”柯採蓮據理力爭，說道：“逝者也應該得到尊重，這是人和禽獸的區別！”
老頭哈哈大笑：“我養的老虎，本來就是禽獸啊。難道你能要求一個禽獸，去講究仁義禮智信、天地君親師？”
“你……”柯採蓮被氣得張口結舌，竟然無言以對。
老頭冷笑：“理屈詞窮了吧？那好，你們賠我老虎來！”
“老傢伙，別嘚瑟！”我掂了掂雷鞭劍，笑道：“話不投機，就手上見高低。想要我賠你的老虎，問我手中劍。”
我們這裏有兩個人，老傢伙就一個。
收拾他，應該沒問題！
“小娃娃，你好大的膽子，敢向我挑戰？”老頭哈哈大笑，猛一擺頭，又變成一張刀馬旦的俏臉，亮相定式，口中咿咿呀呀地唱道：
“猛聽的金鼓響畫角聲震，喚起我破天門壯志凌雲。想當年桃花馬上威風凜凜，敵血飛濺石榴裙。番王小丑何足論，我一劍能擋百萬兵。哇呀呀呀番邦小丑休走，喫我一刀！”
口中還在唱戲，老鬼的攻擊已經發起，大馬金刀向我衝來！
我手握雷鞭劍，催動劍氣，在身前不斷地劈出十字斬，試探老鬼的道行。
老鬼果然很厲害，有攻有守，穩打穩紮，兩手不斷揮出，便有一道道黑色的刀光向我劈來。
而且，老傢伙還能繼續唱戲。
“老頭，你唱的是穆桂英啊？”我揮劍迎敵，笑道：“我乃楊令公是也，你還不跪下磕頭，拜見公爹！”
“你放屁，穆桂英是楊令公的孫媳婦！”老頭一臉鄙夷。
“袁種，這回的確是你弄錯關係了。”柯採蓮在一邊笑道。
“我不管，反正楊令公就是比穆桂英厲害！”我強詞奪理。
“你厲害個屁，我是佘老太君是也，今日叫你碰死李陵碑！”
老鬼又變臉，咿咿呀呀唱道：“兩狼山被遼兵層層圍困，李陵碑碰死了我的夫君。楊令公，你已經死了，還不給我躺下！”
柯採蓮笑得滿臉通紅：“袁種，你是楊令公，人家變成了你的夫人！”
“老鬼無禮，喫我一掌！”
我左手掌心雷劈出，配合雷鞭劍。
砰！
老鬼捱了一記掌心雷，鬼影向後翻了個跟頭，繼續上前廝殺，口中唱道：“金雁橋前擒張任，也曾用計取三城。八陣圖中困陸遜，七擒孟獲顯才能——我諸葛亮是也，今日定要生擒你個小孟獲！”
“我臭皮匠是也，今天氣死你！”我也鬥志昂揚，獨戰老鬼。
糾纏了好幾分鐘，老鬼漸漸不支。
老鬼大怒，又換了唱腔：“老只老孤的鬚髮，上陣全憑馬和刀。你草莽的賊寇何足道，來試一試孤的九九八十一斤定唐刀！”
“你有定唐刀，我也有寶刀！”
柯採蓮看準機會，忽然抽出蕩寇將軍，從身後偷襲，猛地拍在老鬼的頭上。
“哎呀！”
老鬼一聲慘叫，鬼影委頓下來，變成了一團陰氣，蜷縮在草叢裏。
“五氣結成蓮花印，蓮花印上有塔身！”我立刻掐了一個蓮花印，罩住老鬼。
蓮花印下，老鬼現形，鬼影顫抖拼命掙扎。
我嘿嘿一笑：“老鬼，這回沒戲唱了吧？叫一聲好漢饒命，我就放了你！”
“放屁，我滿門忠烈，豈是貪生怕死之輩？”老鬼兀自嘴硬，又滿面悲傷地唱道：
“我楊家保宋朝曾經百戰，老令公兩狼山前身遭難，可嘆衆孩兒，一個一個血戰沙場把身捐。到如今門庭冷落鼓聲斷，白虎堂靜悄悄劍鏽刀殘……”
柯採蓮走過來，低聲說道：“袁種，這老鬼也是性情之輩。你別殺他，問問他的來歷。”
我點點頭，說道：“老鬼別唱戲了，我問你，你究竟是什麼人？”
“什麼人？”老鬼一愣，哈哈大笑：“你乃袖手旁觀客，我是逢場作戲人！”
“明白了，你生前就是個戲子！”我點點頭。
“什麼戲子？我是梨園大將！”老鬼瞪眼。
“行行行，梨園大將。”我也懶得擡槓，又問道：“你一個唱戲的老鬼，怎麼死了以後，跟老虎在一起，放縱老虎挖墳掘墓？”
老鬼瞪着我：“小娃娃，你又是什麼人？”
我傲然一笑：“我叫袁種，是上清宗茅山派弟子，龍虎山授籙法師。”
“虧你還是個茅山道士，完全狗屁不通！”老鬼在蓮花印下掙扎，叫道：“你放我出來，我要跟你理論，告訴你世間的道理！”
柯採蓮站到我的對面，和我對老鬼形成合圍，示意我放手。
我點點頭，鬆開了蓮花印。
老鬼站起身來，轉了一圈，活動活動手腳，瞪眼道：“小娃娃，你們弄錯了，我一直都是救人，不是害人！”
柯採蓮搖搖頭：“你放縱老虎，毀壞人家墳墓，對逝者無禮，還說救人？”
“當然是救人了！”老鬼瞪眼，振振有詞：
“老虎就是喫人的，每一個老虎生下來，一輩子要喫多少人，都有定數。我讓老虎喫墳墓裏的東西，湊足定數，它們就不會去喫大活人。你們說，我是不是救人？如果讓你們選擇，你們願意讓老虎喫活人，還是喫墳墓裏的？”
“這……”柯採蓮一愣，擡眼看我：“袁種，有這個說法嗎？”
我也微微皺眉：“或許有吧，不過我沒聽說過。”
“你沒聽說過，不代表沒有這回事！”老鬼氣呼呼的，說道：“我老人家做鬼五百年，難道會騙你們？”
“你做鬼已經五百年了？真的假的？”我很喫驚。
五百年的老鬼，那是鬼中仙了！
“我死於大明正德八年，你算算有沒有五百年？”老鬼說道。
柯採蓮算了一下，點頭道：“如果屬實，的確有五百年了。請問老先生，正德年間，唐伯虎還在嗎？”
“唐伯虎？當然在啊！”老鬼點頭，說道：“我見過那個窮書生，也就畫畫畫得不錯。”
柯採蓮看看我，走到老鬼的身前，鞠躬施禮：“剛纔冒犯前輩了，還請見諒。”
“算了算了，你們比我厲害，冒犯我，我也沒辦法。”老鬼嘆氣，看着地上的死虎，嘆氣道：
“可惜了這個老虎，跟了我二十年，死在你們手裏。從此後，陰陽兩別，再無相見之期……呀，君不見這滿山紅葉，盡是離人眼中血！”
我哭笑不得。
這老鬼，是把老虎當成老婆了吧？
可是，這老虎是公的呀！
柯採蓮也微微嘆氣，說道：“事已至此，我們後悔也來不及。老人家，你要什麼賠償，我們盡力滿足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