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日好起來，奴才才放心的。”
“對了，今日陛下還沒用過藥吧？奴婢早就吩咐人煎好了。”
“這就讓人給陛下端過來？”
安然離去，金龍殿內只剩下皇帝與陳立主僕二人。
陳立一臉關切的看着不停咳嗽的寧平帝，手撫在皇帝的後背，爲他順着氣。
皇帝也是好一會才緩過勁來。
“呵呵...多虧了有你在我身邊。”
“這些年朕可享了大福了。”
“陛下，奴婢只是做了奴婢應該做的事情罷了。”
“這並沒有什麼值得誇獎的。”
“奴才將主子服侍得舒舒服服的可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陳立笑着搖搖頭，臉上沒有半點矜傲。
“陳立，你在朕少年時便侍奉在朕身邊。”
“跟着朕開府。”
“跟着朕奪嫡，看着朕登基。”
“看着朕一步步治理天下。”
“這都多少年了？”
“回陛下。”
“一共四十一年有餘。”
“是啊，四十一年了。”
皇帝蒼白的臉上閃過一抹恍惚。
“就算是有些夫妻也未必能夠在一起這麼長的時間吧？”
“這麼多年，你我感情無比深厚...也算是可以稱得上是主僕相得了。”
“能夠侍奉陛下，是奴婢這輩子的福氣。”
陳立眼中亦流露出絲絲縷縷溫情。
只不過皇帝忽的臉色一沉，話鋒當即一轉。
“陳立，你老了，朕也老了。”
“咱們這輩子的主僕緣分估計也不多了。”
“現在看來，朕或許還得走在你前頭。”
“陛下...您切莫不要如此...”
皇帝轉過臉來，並非是感嘆生老病死的表情，而是一臉猙獰，宛若一隻病虎，病虎也是老虎，發起瘋來可是要喫人的！
他幾是咬牙切齒，陰惻惻道。
“陳立，你說我們主僕二人就這麼好聚好散，把這份溫情帶進地下不好嗎？”
“你爲何要在這個節骨眼上背叛朕呢？”
頓時原本瀰漫在大殿裏的溫情瞬間消散，取而代之的卻是凌然的殺意。
噗通！
陳立一下子跪在地上，瘋狂的磕頭。
“陛下，奴婢沒有！”
“奴婢對陛下的忠心您還能不知道嗎？”
“咱們這麼多年的主僕情，也並非是作僞的呀！”
咚咚咚。
他的腦袋一下下的撞在漆黑地磚上，直到破皮流血。
皇帝也依舊冷冷的看着。
甚至嘴角帶上一抹弧度。
他冷笑着，高高在上，宛若看着一個背主的工具一般，看着陳立。
許久。
纔開口道。
“陳立。”
“別在這裏裝無辜。”
“朕確實願意相信你。”
“可是你真的值得朕相信？”
“前夜...”
“前夜，你私下出了宮一趟。”
“你是去了哪裏？”
皇帝從御牀上起身。
走到陳公公面前，緩緩蹲下身子。
直勾勾的注視着他。
陳立不住磕頭的動作陡然僵硬。
緩緩擡起頭。
三分詫異七分驚恐。
“陛下...”
“怎麼？你很好奇爲何自己做的如此隱祕，還是被我知道了？”
“哈哈哈...”
皇帝笑出了聲。
陳立猛然驚覺。
可想想也是正常的，皇帝本來就是一個極度生性多疑的人。
“你去見了太子是不是？”
“陛下...確實如此...”
他頹然低下頭。
“可是奴婢從來沒有想過要對陛下不利...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看朕臥病在牀，將要命不久矣。”
“所以覺得一朝天子一朝臣，等朕死了，你這宮廷內相必被清算，所以趕快給自己找個靠山？”
“看來你嘴上說着希望朕龍體安康。”
“背地卻也想着朕可能要死了呀？”
“呵呵呵...”
“陛下...奴婢從未這般想過。”
“只是想爲自己尋條後路。”
“嗯。”
“很合理的理由。”
“你老了，想在朕殯天之後，有個好歸宿，這是人之常情。”
“可是陳立。”
“你犯一個最大的錯誤！”
“你把對象搞錯了！”
“你太貪心了！”
“太子是朕的皇子！”
“而你是朕的貼身太監！”
“你們勾結在一起，你們是怎麼敢的？！！”
“誰給你的膽子？”
“你覺得以朕和你的感情，朕會不給你尋一條好的退路？！！”
“朕看你就是不捨得放棄手中的權利，想再侍奉下一個皇帝？”
“呵呵呵...口口聲聲說不會害朕。”
“若是真讓你們勾搭在一起，朕怕是晚上睡覺都睡不着了。”
皇帝的怒火此刻徹底爆發出來。
冷笑、咆哮響徹整個大殿。
“陛下！”
“陛下！”
“還請陛下恕罪！”
“奴婢是一時糊塗呀！”
“奴婢老了，神志也開始不清醒了...”
“陛下還請原諒奴婢...”
“看在奴婢這麼多年勤勤懇懇侍奉陛下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您就饒了我吧...”
陳立此刻滿眼都是悔恨。
前日怎麼就一時鬼迷了心竅，出了宮偷偷見了如今的太子殿下。
皇帝身邊最親密的人與太子攪和在一起這可是大大的忌諱。
“呵...”
“你確實是老糊塗了。”
“行了，起來吧。”
“頭上的血擦擦。”
皇帝發泄過一番之後，又看着地上將頭磕得鮮血直流的陳立。
眼神好似閃過一抹不忍。
冷冷說着，將一方手帕丟到陳立手邊。
“謝陛下！”
“謝陛下！”
陳立狂喜，接過手帕。
也並未忙着擦拭額頭。
而是預備開口想要表忠心。
只不過聽到皇帝的下一句話如墜冰窖。
“是啊，陳立，你確實老了。”
“這麼大把年紀了，自己都是需要服侍的年紀了，再服侍我，也力有不逮了。”
“這樣吧。”
“你這司禮監秉筆太監的職位依舊給你留着。”
“你去幹些清閒的活，不必在我跟前侍奉了。”
“emmm...去給先帝守陵吧。”
皇帝和顏悅色，眼眸確實那般冰冷。
陳立呆呆的對上他的眸子。
端上憑藉着對眼前之人的瞭解，頓時便知此事再無轉圜餘地。
皇帝不可能再留他這個不信任之人放在身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