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皇宮。

    即使此刻天色已經很晚很晚。

    中央燈火燦爛。

    卻又寂靜無聲。

    陷入一種平和的氛圍當中,就好像這天下無事一般。

    唯獨宮內一個小角落。

    燈火黯淡。

    讓這抹平和失了完美,像是在凝脂白玉上點了顆微瑕一般。

    御馬監工事局。

    官署內,雖然不至於雜草叢生,但是比起這輝煌的大內來,依舊顯得遜色許多。

    大多數廂房殿宇此刻都已經陷入一片黑暗當中。

    唯有一間偏房亮着一盞孤燈。

    啪嗒。

    一道倩影一手提着一盞小燈籠另一手抱着一小木匣,忽然從外邊的光亮當中走入這邊黯淡的殿宇前。

    只見這倩影徑直向着那唯獨亮着燈火的偏房走去。

    想要推門。

    手卻又一瞬間遲疑了。

    在門口站了一會,好似才下定決心一般,敲了敲門。

    咚咚。

    “誰?”

    溫和男聲響起。

    “是小福子嗎?”

    “可是發現你的書冊落在這裏了?”

    “爲何這般晚過來?明日再過來也不是不可以的。”

    嘎吱一聲。

    門被從裏打開。

    安然俊美的臉探了出來,卻是愣了愣。

    “咦?”

    “殿下?這麼晚了,您怎麼過來了?”

    此刻出現在門口的正是姜泠瓏。

    見到安然的一剎那,她先是眼眸亮了亮,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但是又卡在喉嚨裏,說不出來。

    只得抿了抿嘴。

    過了一會,重新組織了語言纔開口道。

    “你這麼晚都不回去,我不放心,就過來看看。”

    “這有什麼不放心?”

    “可是在宮裏,還擔心有人對奴婢不利?”

    安然笑了笑,讓開身。

    “殿下快進來吧。”

    “夜裏風大,冷。莫要着涼。”

    姜泠瓏點點頭,和安然一起進了屋子。

    屋子裏的陳設簡陋。

    唯見一張書桌,幾把椅子。

    唯一的大部件就是那靠着牆角緊密排布着各類書籍的書櫃。

    “殿下坐。”

    “這裏條件簡陋,也沒有茶水給您暖暖身子。”

    安然有些歉意的笑了笑,幫姜泠瓏解下身上的洋紅披風,耷拉在一旁的椅背上,這才坐回書桌前。

    姜泠瓏搖搖頭,將燈籠和小木匣放到一邊,亦坐到了安然對面。

    “大晚上的,若是喝了茶水,怕是睡不着覺的。”

    她眸光有些猶疑,看了安然溫和的面容,纔開口道。

    “你...小安子爲何這麼晚了還不回去?”

    “在這裏做什麼?”

    “哈哈...”

    安然揚了揚書桌上的書冊。

    姜泠瓏清晰的看到那書冊封面上寫着中級化學。

    “這本書編撰了一段時間了。”

    “今日終於要完成了。”

    “所以多留了些時間,想着寫完了就回去,沒想到竟然拖到這麼晚。”

    “有勞殿下這麼關心奴婢,竟然走那麼遠過來看奴婢。”

    “殿下稍待。”

    “可能還需要些許時間。”

    “當然,您若是困了的話,也可以先回去。”

    “不要,太晚了,我讓女官嬤嬤跟過來。”

    “一個人回去,心裏有點毛毛的。”

    “那您一個人過來,心裏就不毛毛的啦?”

    安然拿起筆,低下頭開始書寫起來,一邊和姜泠瓏閒聊着。

    “那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

    “過來的時候沒你在一旁陪着,我自然只能靠自己走過來,現在你就在身邊,當然是讓你陪我一起回去更好些。”

    “...”

    “我就這麼讓殿下安心?”

    “嗯...”

    安然詫異的擡起頭,今日這丫頭是怎麼回事?

    罕見的坦率。

    此刻姜泠瓏正低着頭。

    許久才悶悶的來了一句。

    “小安子...”

    “嗯?”

    “其實你這麼晚了,還不回去是在生我的氣對不對?”

    “啊?”

    安然更詫異了。

    “殿下,這又是從何說起呀?”

    “奴婢爲何要生您的氣?”

    “...”

    “我今日和你從太子府回來的時候罵了你...”

    “很難聽...”

    “所以你才生我的氣。”

    姜泠瓏聲音隨着頭愈發低了下去。

    竟然有一絲哽咽。

    白天一時惱怒罵了安然之後,她便跳下馬車,自己回了宮。

    心中怒氣未消。

    原想着等不了多久,安然就會來和她道歉的。

    可這一等就等到了晚上,安然甚至連寧曦宮都沒有回去。

    她心中愈發賭氣,在宮裏摔了不少東西。

    半夜,她也因爲此事翻來覆去睡不着。

    好不容易睡着了。

    可又忽然驚醒。

    怒氣一瞬間就消了,

    隨之而來的便是後悔,恨不得扇自己幾個大耳光。

    她現在已經不是小孩了。

    知道宮中太監們的情況。

    對於這樣一個羣體來說,他們無論是生理還是心理上最大的疼都是做不成男人了。

    她罵他死太監,可不就是故意揭他傷疤嗎?

    她都可以預想安然聽到自己那樣罵他之後,心中的痛苦和難受。

    如此一來,他生氣不願見她也是正常的了。

    於是。

    她有些心慌了。

    一下子從牀榻上起來,穿好衣服就往安然唯一可能在的工事局來了。

    “哈哈哈...”

    安然輕聲笑着,打斷了姜泠瓏的思緒。

    姜泠瓏擡頭,對上安然溫柔到極致的眸光,不由得微微一愣。

    再反應歸來的時候,安然不知何時,手已經摸上了她的小腦袋。

    明明是極爲冒犯的舉動。

    但是她卻沒有半點方案,反而心中涌出一片欣喜。

    “怎麼會因爲區區一句罵而生氣呢?”

    “殿下把奴婢想的也太小肚雞腸了點吧?”

    “還是說民間戲曲多太監小肚雞腸睚眥必報贏狠毒辣,給殿下帶來了刻板印象,以爲奴婢也是如此?”

    “啊...不,我...”

    安然搖搖頭。

    “殿下,我是不會生氣的,尤其是罵出那句話的還是您。”

    “我就更不會生氣了。”

    “真的一點也不生氣?”

    “當然不生氣。”

    “嗚嗚...那真的太好了!”

    姜泠瓏一下子撲到安然懷中。

    直讓他身子僵硬,推開也不是,不推開也不是。

    “好...好啦,殿下,多大點事呀?”

    “哭什麼?”

    “殿下明亮亮的眸子哭腫了可就不好看啦...”

    無奈,安然只得勸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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