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猶豫的目光看向那城外幾同難民的同袍。
心中卻也不免爲難。
先前京中新帝傳旨。
薅除宣大總督鎮北侯田高智的職務和爵位。
又派出大部京營官兵支援居庸關。
令其餘九邊援軍原地待命，不許支援宣府軍鎮。
此舉的政治意義太過明顯了。
就連他一個武人也能清楚的看出來。
這不妥妥的就是視田高智所部爲仇寇。
要將這些爲大齊戍邊的將士們送入白韃人的刀鋒之下。
鎮北侯乃是前戾太子親舅，當今聖上如此敵視，倒也能理解。
但是他作爲一個純粹的武人，對當今朝廷的種種舉措並不認同，甚至可以說深惡痛絕。
鎮北侯失城喪地，以至於河北、山西百姓皆被白韃燒殺搶掠，固然大錯在身。
再怎麼樣，也只需禍及鎮北侯及其一家即可。
將士們何其無辜？
更何況這還是在白韃大軍壓境的情況下。
“唉...”
“快快放這些同袍入城吧！”
“不過要加強警戒。”
“防止白韃騎兵忽然突入！”
“快！速度要快！”
“傳令居庸關中所有守軍。”
“警戒起來！全力備戰！”
這位羅總兵最終還是下了決斷。
雖然此舉可能會在事後因爲忤逆了皇帝意思而被人彈劾。
可他也着實不忍下方的這些同袍被那些殘暴的草原蠻子白白殺害。
“是！”
“開城門！”
“大夥保持警戒！”
一傳令兵忙奔出去大喊道。
羅總兵看了看身旁的年輕小將。
“帶些人，隨我一同去城門口迎接吧。”
“那位柳都轄乃是我的山西老鄉，當年可是在一個伍從軍的，喝過不少次酒。”
“是，總兵大人！”
羅總兵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這小將亦步亦趨跟在他的身後，很明顯兩人關係親密，是羅總兵的親信將領。
...
城門口。
羅總兵以及年輕小將帶着數十名親衛相迎。
“哈！”
“老羅！”
“快有一年沒見了...”
“能見到你真是太好了！”
“他奶奶的！”
“差點在白韃刀下沒活下來！”
帶着‘殘兵’的柳都轄剛一入城。
便大步走來，發出大笑，正張開手臂，好似要給羅總兵一個熊抱。
羅總兵也正要上前。
而他身後的年輕小將眼中卻閃過一抹疑惑。
好似哪裏不對勁？
他忽然猛地一個激靈。
“不對勁！”
“不對勁！”
“這批人根本不是什麼宣府潰兵！”
他終於反應過來。
這些入城好似是潰兵的部隊，雖然眼裏透着疲憊，但是眸光極亮，其實殺意凜然。
臉上帶着黑灰，但仔細看，更像是在地上隨意抓了一把抹上去的。
衣袍甲冑雖然破爛，卻也沒有多少刀兵相加的痕跡。
最最關鍵的是，這批人里居然沒有一個傷兵！
被白韃追了幾百裏，居然一個受傷，哪怕是輕傷的人都不見，這怎麼可能？！！
這些人分明是來賺城的！
“總兵！”
“等等！不對！”
年輕小將剛剛要伸手去攔自家總兵。
便聽見一聲暴喝。
“不好！被發現了！”
“動手！”
噌！噌！
一片聲聲刀刃出鞘的聲音響起。
緊接着原本做潰兵打扮的人手持刀刃一齊向着關內守軍撲了過來。
“敵襲！”
“敵襲！”
“不要讓更多人進來！”
有人大喊着，想要關閉城門。
卻引起了暴起襲擊之徒的注意，只是一瞬間喉頭便中了數刀。
倒在地上，嘴中只能發出咕嚕咕嚕的氣泡音，眼睜睜的看着自己鮮血流淌滿地，身子越發寒冷，最終陷入黑暗當中。
這年輕小將倒也機警。
一把抓過自家總兵的手臂。
一邊揮舞着刀刃，一邊向後撤退。
可由於突襲來的過於突然。
以至於關內守軍根本來不得關閉城門。
涌入關內的‘潰軍’愈發多了起來。
眼見着招架不住。
這年輕小將又猛地將自家總兵向後一退。
“總兵！”
“你快走！”
“我墊後！”
“您去召集關內守軍！”
“他們後續必定還有大軍！這僅僅只是先鋒！”
“千萬莫要讓他們佔據居庸關！”
小將話音剛落。
只聽嗖的一聲。
一支箭矢竟然直從他嘴裏穿過。
穿透了頸椎從後頸傳出。
鮮血如同泉水一般噴涌而出。
他也只來得及看到不遠處那位號稱是自家總兵舊識的柳都轄緩緩放下手中長弓，滿臉冷漠。
“呃啊...”
噗通，小將倒在地上，頓時氣絕。
此後倒是毫無懸念。
這批入城的士兵牢牢佔據了城門，
羅總兵被一羣大漢狠狠壓在地上，動彈不得。
卻也不停的叫罵。
“混蛋！”
“狗東西！”
“老子還把你當同鄉！同袍！”
“生怕你死在白韃刀下，這才速速開城門！”
“你他們的在幹什麼？！！”
“你就是這麼報答我的？！！”
“你知道你在幹什麼嗎？”
“居庸關可是京畿屏障！”
“何其重要？！！”
“你這雜種投了草原蠻夷，要帶着他們殺進京城？！！”
滿地屍體，血腥味濃郁得令人作嘔。
可柳都轄卻沒有半點不適。
緩緩走到羅總兵面前。
神情淡然。
“不必試探。”
“我可沒有投白韃。”
“只不過是京城那逆賊太過殘暴。”
“不給我們一丁點活路。”
“我們要去清君側罷了！”
“什麼意思？”
“鎮北侯？”
“鎮北侯反了？”
“他放棄了宣府要打回京城？！！”
羅總兵陡然反應過來，瞪大了眸子。
“他要謀反？他怎麼敢的？！！”
柳都轄卻也不回答，只是嘿嘿一笑。
“老羅，你腦子機靈，要不然也不會這麼年輕就當上了居庸關的總兵官。”
“我相信你是個識時務的。”
“快快下令，讓你在城內的士卒到校場集合。”
“你放心，你我是同袍，只要你能歸順。”
“跟着我們侯爺。”
“我保你榮華富貴享用不盡。”
羅總兵低頭猶豫了片刻，旋即頹然的點了點頭。
“好吧...”
只要不是投草原韃子，他倒也勉強能接受。
畢竟那位京中新帝的舉措着實讓他這等武人寒心。
“好！”
“老羅你真是夠兄弟！”
“你們沒眼色嗎？”
“還不快把我們羅總兵扶起來？！！”
“來人，給侯爺放信號！就說我們已經成功奪下了居庸關！”
柳都轄哈哈大笑。
以極小損失奪下一座險峻的關城，這可是潑天大功呀！
他彷彿已經看到了日後自己跟在侯爺身後加官進爵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