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裏各宮各司派遣宮女兒。
各處張燈結綵,一片喜慶。
就連金鳳殿外,也掛上了一排排紅燈籠。
夜裏從遠處望去。
巍峨的大殿搭配上喜慶的紅色。
讓人不由得欣喜。
姜泠瓏自然是不會欣喜的。
反而有些煩躁。
她摸了摸脖子上的勒痕。
只是微微一觸碰,還能感覺到一抹刺痛。
但遠不及她心中的慌亂。
事情似乎有些開始脫離她的控制了。
原本的目的只是想將安然收入宮中,讓他好好待在自己身邊。
因爲這人腰桿子硬,想着把他的心氣耗盡,這也能順利些。
可途中,卻不知爲何,情緒卻越發極端,做出的事情,現在想想,也覺得很過分了。
安然已然與她徹底反目,甚至想讓她去死。
曾經兩個如此相愛的人,竟走到生死仇寇的地步。
這與她剛開始的期望簡直是背道而馳。
然現在徒之奈何?
事情已經做了。
做出這樣過分的事情,安然怎麼可能還如她的願,陪在她身邊,再續前好?
但是...
不甘心啊...
她心底清楚的,只是不承認罷了。
昨夜安然說的很清楚,自己並非是因爲什麼他不愛自己之類的理由,才選擇背叛他的。
而是爲了這皇位,爲了皇位背後那迷人的權勢。
如今她得到了權勢。
可又不免貪心些。
還想要他安然的愛與真心,他的溫柔體貼。
她再怎麼也忘不了那些年他陪伴在自己身旁的日子,忘不了他那會陪自己一輩子,呵護自己一輩子,愛自己一輩子的承諾。
忘不了在宮門前,他拼死擋在自己身前,胸膛被刺穿。
忘不了京城外,他以身犯險,引開追兵,也要爲自己趟出一條生路。
忘不了他帶着大軍,牽着自己手,重返京城時,說過的那句泠瓏,我幫你報仇了...
這些美好的記憶,不可能隨着世事偏移,而徹底遺忘。
她很清楚的。
安然這般的男子,此世罕有。
若是一次不能抓住,那錯過之後,便再也遇不到與他這般好的了。
就算是幸運至極遇到了,那也不可能是屬於自己的。
過了許久。
姜泠瓏才苦澀的搖搖頭。
大抵是不可能了。
就算是能得到他的人,也只是得到一具行屍走肉,那顆心從自己身上溜走,便再也找不回來了。
再者...以自己如今的身份,何故要一再不要尊嚴不要面子的苦苦哀求?
“凌瀾。”
“奴婢在。”
“擺駕嘉瑜公主府,去看看梓楠吧...”
姜梓楠因爲心中陰影的緣故,不能住宮裏,這些年一直住在安府。
但身爲她最親近的小侄女,她還是給姜梓楠賜了間公主府,雖不住,但不能沒有。
如今安府被查抄,也是怕姜梓楠睹物思人,便讓這丫頭回了自己的府邸。
“奴婢馬上讓人去準備儀駕...”
“不必了,不用如此隆重,搞得人盡皆知的。”
“是...”
凌瀾轉身往殿外而去。
不過一會便又回到了殿內。
“陛下...禮部侍郎章立文求見。”
“他來做什麼?”
姜泠瓏皺起眉頭,很不悅。
她不喜歡這個人。
前些日子自己尚未掌權勢弱的時候,此人便暗地裏聯繫在外藩王,準備除掉安然之後,讓自己退位讓賢,不料自己還是技高一籌,順利接管了城中兵馬,這人才算老實。
然如今剛剛掌權,正是需要羣臣支持的時候,卻也不宜動一位位高權重的大臣。
姜泠瓏坐了回去。
揮揮手。
“行了,讓他過來吧。”
“是...”
不一會。
凌瀾便帶着紅袍老臣入了金鳳殿。
“老臣叩見陛下。”
姜泠瓏神色淡淡。
“禮部尚書入閣,章卿爲禮部右侍郎,爲禮部主事堂官,執掌天下禮制。”
“深夜入皇宮,行狀鬼祟,如竊食之碩鼠,不行煌煌大道。”
“這是爲何呀?”
“莫非真如朕所說,乃是有陰謀詭計?”
這話語氣雖平淡,但卻是極重的,若是傳出去,怕是這位章侍郎官位不保,與望之不肖人君有異曲同工之妙。
紅袍老人身子一顫。
頭伏得更低,
“陛下...還請恕罪...”
“老臣深夜入宮,也是想起了爲陛下分憂之法。”
“遂一時激動,竟忘了禮數...”
“哈哈...章卿請起吧,朕不過一時玩笑,看把章卿嚇的...”
姜泠瓏面上清冷忽的散去,露出親切笑意,好似剛剛真的只是一個玩笑。
“章卿剛剛想到了爲朕分憂之法。”
“朕可就不明白了。”
“要不卿說說,朕有何憂?”
這老人諂媚的笑了笑。
開口道。
“如今陛下伏誅安賊,新定朝局。”
“本當極刑以施安賊,平天下怨,誡後來者。”
“三師會審早已將判決呈至聖前,然爲何過去旬日之久,陛下只是留中不發,未有旨意下達。”
“可知陛下心中猶豫不決。”
“哦?”
“卿可知揣測聖心是何罪名?”
“陛下,非臣揣測聖心,而是知陛下心懷寬仁、念舊情,不肯向共患難過的舊識動手。”
“然此僚罪大惡極,若是讓他僥倖苟活於世間。”
“羣臣之怨難平,大齊億兆百姓之怨難平,更可怕的是,若有後來者起了同等作亂的心思,怕是不會對朝廷威嚴有所畏懼。”
“陛下!”
“此僚不得不除!”
“情知陛下猶豫,老臣可爲陛下分憂!”
姜泠瓏眼中閃過寒意。
“如何分憂?”
“陛下因舊情不願動手,老臣來動手!”
“可僞造閹黨餘孽劫獄,讓派人錯手殺死安賊。”
“此事宣傳出去,保管民間百姓都會誇讚陛下是仁厚念舊之君,而安賊只是一個屢受皇恩,而不思感恩的賊子,受萬民咒罵,遺臭萬年!”
“...”
姜泠瓏眸光愈發陰冷。
手指搭在靠椅上,不停的敲擊。
章立文卻絲毫不慌。
他親眼所見,那安賊殺王刺駕,沒有任何一位君王能夠容忍想要殺死自己的人。
就算是念及舊情,那安賊也必死無疑,只是區別是看皇帝何時下定決心罷了。
那還不如自己搶先一步,賣皇帝一個好。
他很清楚,皇帝不喜歡自己,只是因爲初掌權,才未動自己,自己想要在以後依舊能夠位高權重,就必須在皇帝穩固權位之前展現自己的價值。
果不其然。
過了一會。
姜泠瓏好似是想到了什麼,展顏一笑。
“好!朕卻也不忍動手...”
“然此僚也不得不死...不如就交給章卿去辦。”
“朕只當是不知便是...”
“謝陛下!老臣一定讓陛下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