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泠瓏望之心中微微發顫。
此番神情恰似他朝堂之上冷對那些貪官污吏們。
什麼時候,她在他的心中也淪落到這樣一個存在了?
“你什麼你?”
“你覺得你計劃得很好?”
“你覺得你的這些手段整個能瞞得住人?”
“我是什麼樣的人,你是清楚的。”
“你很清楚,我絕對不會接受你所謂的饒我一命的條件。”
“一定會出去赴死。”
“讓我來猜猜。”
“章立文等一衆文官對我恨之入骨。”
“見你久久遲疑不肯將我處死,所以主動出頭?”
“而你順勢而爲之。”
“就是心中打定主意,我絕對不會接受你的條件,一定會赴死。”
“而後在假惺惺的來勸一勸。”
“到時候,我死了。”
“你也可以對自己說,看!”
“不是我不給安然機會,是他自己要去死的。”
“與我有什麼關係?”
“他是我摯愛親朋!”
“我已經做到我能做的最大的努力了!”
“如此你便可以免去心中愧疚?”
“太虛僞了...姜泠瓏。”
“你明明可以名正言順的處死我,反正幾乎整個天下都想要我死。”
“可你甚至不願意髒自己的手。”
安然嘴角浮現一抹嘲諷的笑意,權場上這種假裝自己有良心,假裝自己深情的人他見多了。
如今的姜泠瓏,哪裏還是他認識的那個天真爛漫的小姑娘?
從背叛的那一刻起,他便不把她當成當年的那個摯愛的,如今她只是一個自私自利且虛僞的政治生物。
所以他不憚以最大的惡意揣測對方。
“不...”
“安然...你聽我說...”
“我是真的想讓你陪在我的身邊...”
“我再怎麼對你,我們曾經那些過往都不是假的...”
“我心中始終還是有你的位置。”
姜泠瓏眼眶紅了,語氣不復剛纔那般怒火滔天。
“哈哈...你騙騙別人也就算了。”
“可別把自己也騙了。”
“我昨日可是要活生生扼殺你。”
“你心裏難道一點芥蒂都沒有?”
“而且你不會想不到就算你把我帶回宮裏偷偷藏起來,我也不會放棄殺了你。”
“對於這樣一個平白放着只會徒生事端,放在身邊又威脅自己生命的人。”
“最好的方法自然是殺了。”
“就算我隨你回宮又能如何?”
“你最終也還是會找個由頭殺了我的。”
安然說完這句便閉嘴不言。
只是靜靜看着垂淚的姜泠瓏那絕美的面容。
眼中閃過一抹愛意。
姜泠瓏察覺到這抹熟悉的愛意,心中一喜卻又陡然消逝。
那愛意不是對她的。
是對存在於他記憶中美好的那個她的。
她能感覺到。
安然面上多了幾分惆悵和失落。
“姜泠瓏...”
“我曾經打心底的想保護你一輩子,乃至我死後的幾十年的。”
“這是我此生最大的私心。”
“可惜啊...”
他搖了搖頭。
轉身頭也不回的往門外走去。
姜泠瓏心中一顫,好似一萬根針在心中挑動,瞬間淚崩。
“安然...”
安然並未回頭。
“安然!”
安然還是沒有回頭。
“安然!!!”
姜泠瓏剛有希望,卻對上安然死寂一般的眸子。
“你好自爲之。”
說完不再有半點停留。
徑直出了門。
姜泠瓏已然是幾乎連站都站不穩。
一隻手扶着牢房的木柵欄。
凌瀾忙過來扶住她。
任由她哭着,
卻不敢勸說一言。
過了一會。
姜泠瓏才緩緩收起了忽然暴起的情緒。
擦了擦眼淚。
神色恢復冷然,一把推開凌瀾。
“走吧。”
“我們出去。”
“喏,陛下。”
凌瀾低頭忙道,不用想也知道此刻決不能觸姜泠瓏的黴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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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新年。
燕京地處北方,早就是一片隆冬景象。
今日還下了大雪。
出了刑部天牢大門。
外邊便是一條直通刑部官廨的通道,也是唯一的通道。
若是真有劫獄之人進攻,必定要經過此處。
然,就如安然所預料的那般。
今日這條通道白雪皚皚,被大雪覆蓋。
除了腳印之外,沒有任何廝殺過的痕跡。
很明顯,這是陷阱。
安然面上沒有什麼變化。
踏入半膝蓋深的積雪,沿着通道,往外走去。
他身着一身黑色貂皮大氅,可那大氅早已因爲幾日的折磨脫毛破爛,倒像是掛在身上的一塊破布。
他雖面色蒼白,可神色卻極爲嚴肅威嚴,腰桿挺直。
忽的。
前方好似有了動靜。
甲冑金屬摩擦的聲音傳來。
一羣與這皚皚白雪格格不入的黑甲禁軍從通道那邊涌來。
雖隔了老遠,亦能感受到這羣禁軍的凜然殺意。
可就如猛虎堆裏混入了一隻山羊。
一紅袍老者也混在禁軍中。
嘴角盪漾着快意的笑。
安然亦沒有半點驚訝。
反而駐足等候。
等對面稍稍靠近了些。
那紅袍老者才大聲開口道。
“罪臣安然!”
“竟敢命亂黨劫獄!”
“虧本官早有防備!”
“提前打退了亂黨!”
“安然!你已經無路可退啦!”
“...”
安然只是靜靜看着,也不應答。
章立文只當是這小子心中徹底絕望了。
當即心中大悅。
“哈哈哈...”
“安然!你可想到你會有今日?”
“當日你在燕京大肆屠殺官僚的時候何等威風凜凜呀?”
“今日竟是這般狼狽?”
“須知此般結局乃是你咎由自取!”
“這麼多廢話?”
“不就是殺了你家幾個人嗎?不過是魚肉百姓橫行鄉里之人罷了。”
“蛇鼠一窩的東西,真當你是個人物啦?”
“猶記得當年...不,半年前,爾在我面前是何等卑躬屈膝,前恭後倨?你這樣的人能當上朝廷大員,正是朝廷之恥!”
安然都快等的有些不耐煩了,張嘴罵道。
那章立文怒極反笑。
“好好好!”
“死到臨頭了,還敢嘴硬!”
“來人!將罪臣安然暗命黨羽衝擊官衙,罪大惡極,格殺勿論!”
“是!”
那些個禁軍面色肅然,領命卻也不靠近。
彎弓搭箭。
霎時間竟有百十箭矢勁射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