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爻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溫度剛剛好，不燙也不冷，好茶。”
他放下茶杯，看向文一先生，“創作瓶頸這玩意，所有搞創作的人都會出現。當然，越是厲害的藝術家，隨着創作越多，瓶頸就越難突破，這是很正常的。”
“至於你的瓶頸，其實和你自身的能力無關，問題更多是出在你自己身上。”
文一先生疑惑道，“我自己？”
蕭爻點了點頭，指了指周圍，“現在這裏坐的都是自己人，沒有外人，絕對保密。所以，我希望你能誠實地回答我，剛纔那幅畫到底是不是垃圾？”
“這裏的垃圾不是指的畫技等各方面，而是你內心真正的想法。如果你認爲不是的話，那我無能爲力，現在就走，就當今天我沒來過。要是你認爲有必要的話，我還可以給你道個歉。”
“如果你認爲是的話，那說明你這病還有得治，我們再接着往下聊。”
顏如玉沒想到蕭爻會這樣說，“邪醫，那，”
蕭爻擺了擺手，“心病的治療不是靠醫生一個人就能完成的，要是病人不配合，神仙來了也白搭。如果是那樣的話，說明我和那株重魂草無緣，沒必要強求。”
文一先生在一旁靜靜地聽着，面露糾結之色。
過了一陣，他再次痛苦地抱住了腦袋，同時雙手不斷地捶頭，“你說得對，那幅畫就是垃圾。我其實已經構思了很久了，但是每次落筆都不滿意。剛纔他們突然讓我作畫，倉促間我只能把它畫了出來。”
“但是，當畫成的那一刻，我就明白，它並不是我想要的作品。它只是技巧的集合體，根本不足以稱爲畫。可是，我現在只會畫這些，我已經不會畫畫了。”
顏如玉趕緊抓住他的手，勸慰道，“別打了，再打腦子要敲壞了。邪醫既然開口，他一定有辦法的，聽聽邪醫怎麼說吧。”
胡箐箐在一旁目瞪口呆。
雖然她看着文一先生痛苦的模樣，心裏也不好受，但是怎麼覺得對方那話是在凡爾賽呢？
什麼叫作技巧的集合體啊，那裏面的種種技巧，換作別人，怕是花費多少年時間都學不來。
而且，就這，他居然還不滿意，直接當成了垃圾。
要是別人能畫出這樣的一幅畫來，怕是要開心死吧。
蕭爻舒了一口氣，“看來你自己也明白這個問題，那不光是有得救，同時也說明你的症狀不是很嚴重，那樣我治起來也容易一點。”
他拿出手機，上面拍的正是剛纔那幅《秋日山居圖》，“這幅畫，看上去確實和陶淵明的那首詩很符合。但是，我們常說文如其人，字如其人，實際上畫也是如此，能反映作畫者的心境。”
“很顯然，你並沒有陶淵明那種悠然自得的心境，所以哪怕出現了菊花這些意象，都無法讓人感同身受。”
“像是這魚，在河裏遊着，本應是自由自在的，但是在你的筆下，身體卻呈現了不自然的扭曲，看着十分別扭，像是強行擺成這個姿勢的一樣。我想，這是因爲你落筆時候，心裏的想法出現了衝突，纔會這樣。”
“這連綿的山脈，看上去十分巍峨，但是卻給人一種華而不實之感，說明了你下筆之時心裏沒底，空落落的。還有這蜿蜒的山路，十分曲折，過於坎坷，同樣說明你心情並不安定。”
蕭爻一一指出這幅畫的不足之處，隨即說道，“所以，你這幅畫第一眼看上去的時候很好，因爲充滿了技巧，無論是構圖還是每一個景物，都做到了最好。但是，當細看的時候，就會感到十分別扭，像是拼湊起來一般，能看出來你內心那種憋屈和煩躁不安。”
“國畫多以山水爲主，直抒胸臆，無論是喜是悲，悠然自得又或是鬱郁不得志，終究能讓人感同身受，彷彿在對方的精神世界裏遨遊一番，是一種享受。而你這幅畫，則如同進入了一個亂七八糟的不規則的世界，只會對人造成精神污染，說是垃圾一點都不爲過。”
胡箐箐盯着那幅畫，“之前覺得這幅畫挺好的，現在聽師傅說完，怎麼看都覺得不對勁，但是又說不上來，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鄭雲贊同地點了點頭，“確實怪怪的，準確地說是隻有技巧，卻沒感情，所以整幅畫缺少了生氣。”
文一先生長呼一口氣，坦然道，“我收回先前的話，邪醫你雖然是一個醫生，但是藝術造詣很高，居然一眼就能看出了我作畫時的心理歷程。確實，一切正如你所說，我在畫的時候，心裏充滿了糾結和不安，所以只能用技巧把其它給掩蓋，於是畫出來這麼個四不像的垃圾。”
顏如玉聽到這，什麼都沒收，只是默默地抓緊了他的手，同時露出一個支持的微笑。
文一先生擠出一個微笑迴應，接着看向蕭爻。
胡箐箐還在看着那幅畫，“可是，剛纔外面那些人都在說這幅畫很好啊。那些普通的觀衆就不說了，關鍵是汪先生他們幾個都這樣說。我聽路人說，他們好像是書畫協會委員，還是什麼有名的收藏家來着，反正名銜一大堆。”
“按理來說，他們這個等級的，鑑賞能力應該不差，沒道理看不出來這畫不行吧？”
蕭爻微微一笑，“美食家不一定會做菜，會品菜就行了。況且，某種意義上，美食家也是水軍，只不過是更有號召力的水軍而已。”
鄭雲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他們可能沒看出來這畫的好壞，直接開始吹。也有可能看出來了，只是出於某種目的，才昧着良心吹。”
胡箐箐恍然大悟，“他們肯定是想借着文一先生的名號，炒作賺錢！”
只要文一先生還是第一，那畫作就依然值錢。
如果那些人手裏有很多文一先生的作品的話，那爲了賺更多的錢，自然會無腦吹捧，而不會說文一先生的畫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