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南之送他去了高鐵站。
心中自然是不捨的，兩人相識十餘年，情誼早已無法用普通來形容，無數次廝殺中，他們既是兄弟，也是親人。
不過，離暖州越近，他的心卻跳的越猛烈，他深知，這絕不是因爲近鄉情更怯，而是因爲，記憶中的某個人...
暖州的山間小路，雜草叢生，那些石階，因許久沒有人踏足，早已經佈滿了青苔。
馬克順着石階往上走，每走一步，心情都十分沉重。
石階盡頭，拐個彎兒，三座小山包，赫然映入眼簾。
馬克手裏提着一個小竹籃，籃裏放着三捆香，兩瓶酒，一些餅，蘋果和橘子，還有幾沓金銀紙。
他將竹籃放下，看到木碑前竟有早已經爛成渣子的祭品，心中一陣困惑。
他沒多想，這一帶土墳多，可能清明節時，哪個路過的人，看着幾座墳包無人祭拜，順手給了點，也是人之常情。
他脫下自己的外套，擦了擦木碑上沉積已久的灰塵，低聲道：“爸，媽，妹妹，我來看你們了。”
擦完灰塵，便坐在了地上，將祭品一一擺在木碑面前，“兒子不孝，那麼多年都沒能回來一趟。”
又隨地而坐，拿出金銀紙，將它們一個一個疊成金元寶的形狀，放在一側，無奈一笑，“你們啊，肯定是有了妹妹就不要我了，都不來我夢裏看看。”
“問問我喫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胖了還是瘦了。”
不過幾分鐘，金元寶便高成了小山，他拿出一個打火機，想將香點上，可無論怎麼嘗試，打火機都燃不出一點火苗。
他有些微怒：“你看你們，不保佑我也就算了，還來搗亂。”
“怎麼？在下面錢多的花不完了是嗎？看不上兒子這點小錢？”
話音剛落，身後傳來腳步聲，一雙骨節分明的手，從馬克的肩部遞出來一個打火機，“你這脾氣，怎麼還是跟小時候一樣？”
馬克聞聲，身形猛地一頓，他緩緩轉過頭來，眼中滿是不可置信，也忘了接打火機。
孫子衿笑得溫文爾雅，在他身旁蹲下。
在陸知意口中得知她們安全回來，他的心也放下了，又得知，今天是馬克父母妹妹的忌日，他一定能在這裏見到他，所以，孫子衿緊跟其後。
馬克從不可置信中回神，看孫子衿的眼神極其複雜。
孫子衿將香點上，插在小香爐裏，他的眉目溫潤柔和，眼眸裏一片雲淡風輕，動作也如流水，一氣呵成。
“別看了，我每年都替你來。”
馬克目光收回，表情稍顯嚴肅。
當年離開暖州，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爲孫子衿。
兩人小學時，就是最好的朋友。
那會兒的孫子衿，性格溫柔，長得白嫩，就像個女孩，是同學眼中的異類。
換言說，要不是有馬克在他身邊護着，他早就已經被那些謾罵和唾沫淹死。
只是二十年前的某一天，馬克才十一二歲，父母和妹妹突遭車禍身亡，家中逢變故，讓他開始萎靡不振。
孫子衿一直在他身邊作陪，不離不棄。
那時的馬克，哪兒懂得什麼情情愛愛，更別說這種在世人眼中純粹爲孽緣的感情，只覺得孫子衿是因爲兄弟情纔始終陪伴在自己身邊。
直到兩年後，孫子衿的生日，馬克是唯一一個被他邀請至家中喫飯的人。
他只記得那一晚的夜色，十分迷人，夜空星光點點。
——
十八年前。
孫子衿在家裏親手做了一桌飯菜，中間擺着一個六寸的草莓奶油蛋糕。
馬克手提禮物前來，見只有他一人，心思還單純的他，疑慮只閃過幾秒，便悄然而逝。
兩人喫過飯菜切了蛋糕，最後，由馬克收拾碗筷。
那時候的他，身高已經接近一米八，一點不像一個十三四歲的孩子。
孫子衿隨口一答，眼裏失落顯然，“他們忙，沒時間回來。”
馬克也不再多問，孫尚武和劉婷都是教書育人的主，只是對孫子衿的教育，遠不及對自己的學生那麼上心，他一直對這個耿耿於懷，心中不滿。
洗完碗筷，馬克脫下圍裙。
可令他怎麼都想不到的是，孫子衿竟從身後抱住了他。
馬克心中一緊，連忙將他的手抽開，慌着問：“你幹什麼？”
孫子衿咬咬牙，再次撲進馬克的懷裏，低吼着：“別推開我！”
馬克不動了，只是雙手懸在半空中，眼裏交織着許多不明情緒，不過更多的是害怕！
孫子衿抱的緊了些，“我喜歡你！”
馬克愣住，當即怒罵：“你是不是有病！我倆都他媽是男的！”
孫子衿充耳不聞，“我知道，可我就是喜歡你！”
“不是兄弟之間的喜歡，是愛！是愛！”
馬克脣角抽搐，“草！”
“我拿你當兄弟，你丫想睡我？”
孫子衿仰起頭，“是，想睡……”
語畢，馬克徹底怔住了，身體僵硬。
直到那兩雙柔軟的脣觸碰在一起，馬克才徹底回過神來，體內細胞跳動活躍，臉頰紅的像豬肝！
馬克立即將孫子衿推開，擦嘴，“你他媽...”
孫子衿背部猛地撞上牆壁，扭曲着臉，發出一陣悶哼。
隨後，馬克怒罵着摔門而出。
孫子衿意識到自己求愛失敗，接連幾天情緒都十分低落。
幾天後，孫子衿還沒有從失落中抽身，馬克先找上門了。
開門的是劉婷，看見馬克那厚重的黑眼圈，和凌亂的碎髮，不由得一陣心疼，“小克？你喫飯了嗎？子衿在房間呢，你自己去吧，阿姨一會兒就做好飯了，待會兒一起喫。”
馬克像是有些愧疚，只敢點頭回應，“謝謝阿姨。”
敲開門，馬克一把攥住孫子衿的肩，小腿一勾，將門帶上。
馬克神色不佳是因爲連續幾天都不眠不休，孫子衿也沒好到哪裏去，因爲想他。
四目相對。
馬克一手勾住孫子衿的腰，將他抵在門邊，像是質問，又像是剋制，“不是喜歡我嗎？這麼多天，一條消息也不給我發？”
孫子衿有些生氣，“是你摔門走的，我...”
話還沒說出口，馬克瞧見那一張一合的嘴，實在是沒忍住，低頭，將那脣瓣含進嘴裏。
只是那技術實在生澀。
孫子衿瞪大雙眸...
馬克將脣移開，同樣瞪大雙眸...
他這是在幹什麼？
...
“草！”馬克淬了聲。
說罷，馬克再次頭也不回，連聲招呼都沒打，摔門而去！
孫子衿這回並沒有生氣，他只摸了摸自己的脣，心中瞭然，他還未完全接受自己已經被掰彎了的事實，有這種反應是正常的。
他以爲，馬克下次還會像今天一樣回來，只是他沒想到，這一等，竟是那麼多年...
山間，陽光明媚，樹影層層。
香燃，味道隨風而起，馬克輕嘆一聲，想了想，還是對當年的離開做了解釋：“父母離世以後，我就去城郊打地下拳擊賺錢，被壞人看上了，所以，沒有及時回來。”
孫子衿低頭一笑，對這解釋並不是很在意，他問：“這次回來，應該不走了吧？”
馬克點頭，“嗯，不走了。”頓了幾秒，他問道：“不怪我嗎？”
孫子衿側目，輕啓脣瓣，嗓音清澈，“不怪，我知道你會回來，即使不是爲了我。”
馬克眼眸微動，思良許久後，將孫子衿摟進了懷裏，輕輕在他發頂落下一吻，“是爲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