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後面站着的人笑容溫和,語氣有些疑惑:“陳鐸?洪護士認錯人了,我是祝濰啊。”
我當然知道你是祝濰……
洪亞頭皮發麻,他剛剛聽見陳鐸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下意識就把他當成了陳鐸,甚至還沒有絲毫懷疑就順着他的話往下面看。
因爲處於危機四伏的副本,洪亞向來都是警惕十足,哪怕是陳鐸真真切切站在他面前,他都會先確認他是否是陳鐸,再決定是否和他談話。
但是剛剛,他卻跟被魘住了似的,聽見陳鐸的聲音沒有絲毫懷疑不說,還毫不猶豫地去看了那明顯有問題的燈盞。
對面的祝濰沒有再說話,而是站在洪亞旁邊往下看。
風吹起他臉側的碎髮,漆黑的色彩混合白皙的皮膚,極具視覺衝擊力的搭配,好看是好看,但卻讓人莫名覺得心底發涼。
洪亞怎麼可能猜不出剛剛的變故是和祝濰有關,但是知道也沒有辦法,對方實力不明,貿然動手無疑是作死。
哪怕贏了,後面還有朝鶴,還有更多boss,他難道還能一個一個去鬥?
倒是這一打岔,他想起了剛剛在燈下看見的安則。
剛纔如果不是安則,失去控制權的自己早就淪爲案板上一塊任人宰割的肉了……
祝濰依然沒有離開的意思,他看着底下,目光柔和,像是在看着什麼難得一見的美景,眼神溫柔得幾乎能將人溺死其中。
洪亞欲往下看,腳剛剛往前一步,便感覺渾身一涼,腳下步子被迫停下。他只能眼睜睜看着對面的高樓,以及正前方祝濰似笑非笑的表情。
“洪護士怕是忘記了,好奇心太強可不是一件好事。”
“滋——”刺耳的電流聲在洪亞腦海炸響。他猝不及防之下,被這突如其來的一聲激得渾身寒毛直豎,起了滿背冷汗。
祝濰沒有興趣管被自己丟在一邊的洪亞,他看着底下的安則,一腳踩着陽臺邊緣直接跳了下去。
上空傳來破空聲,有物體重重落在安則旁邊,一縷血絲飛濺至安則前面兩步的位置。
她回過頭,便見剛剛看見還站在陽臺裏面的祝濰,此時正踉踉蹌蹌從地上爬起來。
他這一下可摔慘了,爬了幾次都沒能起身,最後還是被安則扶着才勉強站起。
“發生什麼事了?”
怎麼突然掉了下來。
祝濰臉色慘白,牙齒咬着嘴脣用力到幾乎破皮,他擡起頭看了眼上面的洪亞,在對方明顯察覺到不妙的眼神中微微一笑。
笑容僵硬,似乎是被硬生生擠出來的。
“沒事,是我沒站穩。”
這話聽起來沒什麼問題,但聽力靈敏的洪亞這廂卻心裏一咯噔,他差點把後面沒補全的那句“不是他推的我,哥哥不要生他的氣”給喊出來。
好在他及時回神,表情扭曲地看着底下的祝濰。
祝濰擡着頭,臉上的笑容勉強而蒼白,似乎是疼極了。
但不知爲何,明明他的表情痛苦非常,洪亞卻依稀從裏面看出了冷嘲和揶揄。
他能夠猜到祝濰的用意,讓安則誤會於他。
這個想法一出現,很快就被他下意識否決。
祝濰無緣無故爲什麼要讓安則誤會,只是想讓她之後疏遠於自己?而且他總感覺事情不是他想得這麼簡單。
無論如何,洪亞都覺得自己有必要去跟安則解釋一下。
洪亞心底思緒百轉之時,四面八方已經開始陸陸續續出現走動的人影。
他們穿着護士服、病員服,一大片一大片圍過來。緊接着集合一樣站在路燈下,“齊刷刷”動作整齊劃一地擡起了頭。
這些人在看他,但似乎也只是看,那一雙雙漆黑的眼睛裏面什麼也沒有。
沒有憤怒,沒有討厭,更沒有喜歡,如一望無際的平靜水面,蕩不起半點漣漪。
祝濰受傷重,動作不免會踉踉蹌蹌,已經到了走一步就有一條傷口裂開的程度,到後面甚至因爲斷腿使用過度連單腳站起來都是滿頭冷汗。
安則看他行動遲緩,轉身來到他旁邊,在他難得愣然的目光中,一手穿過他的腿彎,一手抱着他的腰,把比自己還高上一些的祝濰輕輕鬆鬆抱了起來。
突然凌空的祝濰沉默兩秒,緊接着就要掙扎下去,他臉上又掛起那抹招牌笑容:“安護士,放我下來吧。”
他擔心掙扎過頭會傷到安則,便漸漸停了自己的動作。
或許是出於窘迫,也或許是不再那般疼了,他的臉色開始紅潤起來。
洪亞那邊被注視了好一會兒,盯着他的那堆人便跟失了興趣一樣開始原地瞎逛。
他大舒一口氣,但心裏隱約覺得有哪裏不太對勁兒。
總感覺還有哪裏被他忽視了。
這個疑問在他來到一處空地時得到了解決。他站在一棵大樹下,看見一羣表情癡狂的病人圍着一盞路燈。
裏面甚至有人忍耐不住,開始瘋狂地往路燈上爬。
洪亞步履匆匆,走到一半時突然如有所感地轉頭。
不遠處的路燈下還是人頭濟濟,但洪亞一看就發現到那堆人的數量少了至少三分之一!
再往上看去,那根路燈上攀爬的人赫然只剩下幾個無頭屍體,脖子處的斷口都在瘋狂往外溢血。
洪亞頭皮發麻,他的動作停了下來,貓在一旁,他想看看這些人是怎麼消失的。
很快,他親眼看見一道明亮的光線從路燈裏面投射而下,被光照到的人都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暖色的路燈。
這種平和持續了幾分鐘,那道被光蔓延的地方已經開始有血腥味和焦糊味流出。
那些虔誠的信徒像是粉塵一樣裂成無數塊,飄升空中,很快連那最後一點印記都消散得乾乾淨淨。
至於那些爬杆的人,下場更慘。
燈上散發出的光線來到半空就瞬間化爲細線,像在雨中穿行的蝴蝶,繞着爬杆之人脖子一圈又一圈環繞。
緊接着,細線勒緊,一顆完整的頭顱凌空飛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