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心往前探索的幾人，並未發覺門外躺倒在地的賽博人殘骸，緩緩扭動脖頸，發出了斷斷續續的電流聲——
“doc……doctor……”
“目標已識別……任務信息已回傳……”
“指令——刪除。”
遊客服務中心進門迎面是一個巨大的圓形大廳——白色瓷磚，燈光高懸，四面環布着無數扇編號深色木門。
青枝和博士對視一眼，青枝上前隨機拉開了一扇——打開後是舉架極高的幽深長廊。青枝跺跺腳，瓷磚地面上發出清脆響聲，激活了頭頂一盞孤零零的白熾燈。
青枝剛想試探着往前走一步，一股巨力拉住了她的胳膊往回一拽，青枝倒退兩步，不解地望向博士。
博士隨手掏出一塊小蛋糕啃了一口——天知道他什麼時候從攤位上拿的，隨即猶豫一下，又啃了一大口，戀戀不捨地把小半個蛋糕揚手扔進門內，對青枝道：“關上，再打開。”
青枝眨眨眼，依言而行。合上門的瞬間，只見原本木門上9的編號緩緩扭曲，變成了78。青枝重新拉開木門時，面對的是一模一樣的幽深長廊，唯獨地上沒有了博士剛剛扔下去的小蛋糕。
“有趣。”博士拿起音速起子上下掃描，看了看讀數說道，“空間是混亂的，似乎是打亂了所有層數和通道。”
“你覺得編號對應的是層數？”青枝問道。
博士並不答話，開始繞着整個大廳疾走。青枝的目光追着他繞圈，忽然猛地打了個寒顫——有哪裏不對勁。
青枝四下環顧，忽然發現，她找不到他們進來時的玻璃大門了。四周只有一模一樣的深色木門等距排列，每扇門上都標有無規律的金色編號。青枝試圖啓動紅星地圖，按下後卻全無反應。
“不，沒有1層，數字也並不連續。這裏一共只有288扇門，但紅星山建築羣都在千層上下，彼此聯通。”博士得出結論。
青枝試圖同時打開兩扇門，第二扇門打開時，第一扇又轟然閉攏。她鬱悶地嘆了口氣：“你們誰有任何辦法嗎？我們要怎麼找到賽博人的老巢？再或者，我們要怎麼出去？”
博士四下晃動着音速起子：“給我一點時間……門在開關之間有非常大的空間擾動，如果我能追蹤這種擾動……”
“不好意思，打斷一下。”尼基塔面色青白地說道：“你們有誰能確定，這棟樓是遊客服務中心嗎？”
“你在說什麼蠢話？我們跟着賽博人和走失的女孩——”博士理所當然地辯駁到一半，忽然頓住，慢慢說道，“沒錯！你說得對！這裏不是……我怎麼能如此，如此愚蠢！”
“hello？誰能告訴我一下你們明白什麼了？”青枝伸手在博士面前晃了晃道，“這不是遊客中心還能是哪？”
“哦，小綠，什麼樣的遊客中心會這麼裝修！”博士指着四周一模一樣的木門，激動地踱步，“沒有遊客走得明白的！爲什麼我們認爲這裏是遊客中心，是因爲賽博人先說了它要把女孩送到服務中心！然後我們跟着她來到了這裏！”
“鑰匙是它身上的，地點是它來領路的，外面沒有任何標牌或名稱。而地圖顯示——紅星智腦早就不可靠了。”
青枝打了個冷戰：“所以它引我們來這裏是幹什麼？”
“一種可能性，殺了我們。另一種可能性，拖住我們。”博士把雙手插進頭髮裏，焦慮踱步道，“一天之後，這種賽博人會被紅星智腦投放到全星系。我不知道它們一直沒有大量增殖的動機，要麼是不能完全逾越紅星智能權限——這點現在看起來模棱兩可，要麼是所圖甚大。一個星球可以隨時被放棄——你們有這種魄力，那麼整個星系呢？”
博士憤然錘牆，又疾走着拉開每一扇木門反覆扔東西，通過音速起子掃描追蹤空間移動——“哈，這扇之後一定是！”
拉開之後又是空空蕩蕩的全新走廊。
博士暗罵一聲，又重新開始追蹤推算。
“尼基塔同志，關於賽博人的資料，你有任何印象嗎？你哥哥什麼時候開始的研究，和你說過什麼嗎？他有任何助手嗎？”青枝望着努力嘗試的博士，試圖從其他方向尋找突破口。
尼基塔努力思考了很久，失落地回答道：“沒有。我和他的溝通不多，對科研也全無瞭解，但他之前的研究方向一直是大型機械自動化，爲我改變研究方向真的讓我意外又感動——畢竟，我們也算不上非常親密。至於助手，沒有，我哥哥是獨立工作的。”
“等等——你說你哥哥和你不是特別熟？”青枝眼睛一亮，摸着下巴道，“這是不是有點奇怪？自動化和人工智能之間的差距可太大了。就好像我在醫院工作，親戚牙疼的話，幫他掛號替他打個招呼都很正常，我會爲了幫他特意學個拔牙嗎？”
“你哥哥有沒有什麼其他愛好？收藏什麼的？”青枝擰着眉毛猜想道。
“星際衝浪。”尼基塔彷彿想到了什麼，慢慢說道，“不開安全罩駕駛飛行器在相對安全的小行星帶漫遊，很刺激的運動。”
“然後，他撿到了一些星際垃圾。”博士接話道，“那裏遍佈時空渦流，撿到什麼都不奇怪——幾千年前的薯片罐，來自未來的漂流瓶，又或者，平行宇宙裏的賽博人殘骸。”
“他可能處於好奇修復了賽博人的機械身軀，這也很好理解，是他擅長的部分。而對人工智能的不瞭解，也讓他對於賽博人的奇怪之處缺乏認知。在賽博人恢復行動力——或許還了解了紅色星系的運行模式、和你哥哥的家庭關係後，它用能爆僞造了實驗室爆炸，上傳了虛構的設計圖，又利用你的公民身份和愧疚心理通過了紅星智腦審閱，大批量地生產同類。”
尼基塔面色越來越難看，成爲這種罪惡計劃的一環大概對他來說比死還難受。青枝急忙打斷道：“平行宇宙？”
“它們的源代碼是我瞭解的，來自於另一個曾和賽博人鬥爭的宇宙。”博士的神情忽然非常複雜，那一瞬間青枝在他臉上同時捕捉到了痛苦與柔情，他頓了頓說道，“時空渦流一般不會跨越平行宇宙，然而不久之前，我們的宇宙剛剛發生了一些小小的意外——類似於一次撞車？也許產生了一些短暫的縫隙，意外地被尼基塔的哥哥捕捉到。”
“如果是那個宇宙，這種賽博人不應該不認識我，我本來以爲是我的推測有誤，但現在看來，只是誘敵深入的愚蠢伎倆——而我竟然上當了。”博士厭惡地皺起眉毛。
青枝張了張嘴，忍不住問了個毫不相干的問題：“你說過的，人類基因的你，是在那個平行宇宙嗎？”
博士沉默片刻，悲傷地微笑道：“是的。”
青枝想要追問，又心知得到的答案她不會喜歡。她想起塔迪斯的“旅伴圖鑑”，想起附錄裏毫不起眼的自己，又想起某個標紅的、露出門牙燦爛微笑的金髮女孩。
“所以！事情大概就是這個樣子！”博士刻意揚起聲調，歡快道，“我們還有什麼辦法嘗試？”
青枝回過神來，轉頭向尼基塔道：“衣服脫了。”
尼基塔大爲震驚地捂住胸口：“達瓦里希，你想做什麼？”
“呃……”青枝幹嘔一聲，轉頭拽住了博士的領帶伸手解開，打開一扇門扔進去半條領帶，再握着領帶的另一端，重新關上門。
再次打開時，青枝手裏只有半截領帶撕裂的端口。
“抱歉。我沒別的想法了。”青枝聳聳肩膀。
“這個怎麼樣？我們一個人進去，立刻朝外開一槍，無論如何都會有一扇門出現洞口。這樣起碼我們不會走回頭路。”尼基塔再次提出猜想。
“前提是你能看到回來的門。同志，你倒是給我指指出大樓出口的位置啊。”青枝一屁股坐在大廳中央，百無聊賴道，“等等——如果我們手機開視頻，一頭在這邊一頭在那邊，起碼可以看到門會不會消失？博士，你有手機嗎？”
青枝興致勃勃地掏出智能手機——隨即發現任何按鍵都沒有反應。
“通訊設備失靈，並且這些門不能留下印記，我已經嘗試過了。”博士否決道，“但某種程度上他是對的，我們確實不能一直留在這裏。”
“所以！讓我們賭一把吧！”博士把手放在門把上，迅速地拉開門打算邁步進去。
“等等——”青枝喊住了他，“我剛剛想到了一些事情。”
青枝爬起來飛奔到博士面前，拉着他後退一步，隨即捧住他的臉，踮腳凝視着他但棕色的眼睛。
博士略微不自在地挪了挪步：“哦，小綠——我只能說我並不意外，但……”
“噓——閉嘴！”青枝責備地說道，隨即挪了挪腦袋，更爲湊近了一些。博士半推半就地閉上眼睛，隨即被青枝猛地撐開眼皮，只聽她難以置信地說道：“你在幹什麼？我叫你別動！”
博士莫名其妙地瞪圓了眼睛，完全不能理解現在發生了什麼。
青枝觀察半晌才鬆開博士的腦袋，得出結論道：“那扇門不能進。”
“休、生、傷、杜、景、死、驚、開——那是傷門。這整個大廳是一個巨大的奇門八卦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