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的時間是一個封存的閉環，重複的同一天。就好像一段自運行的程序。”青枝隔着頭盔，看間rose的金髮垂落在她臉側，對方極爲專注地描述道，“我說不太好，按john的說法來講，這裏就好像是時空的一個bug——有什麼東西引發了這一切。”
“是的。最初的起點，很顯然是不成熟的空間結構摺疊嘗試。”john敲了敲周圍雪白的牆壁，不滿地評價道，“粗劣的的空間摺疊道具效果，不屬於人類文明。他們甚至不理解其中的原理，就粗暴地進行了後果無法掌控的實驗。”
“是外星文明的成果？”青枝感覺自己的聲音甕聲甕氣的，她不適應地扶住頭盔，疑惑道，“所以是這個研究所濫用外星空間技術，最終導致了這場事故？”
“不，空間技術很難造成這樣的破壞，打破宇宙間的壁壘需要巨量的能量。這個研究所應該只是用空間技術把自己短暫地隱藏在了另一棟建築裏——或許就是你所說的療養院！結構摺疊的相似化，迷惑時間流的隱患事件，哈，第一個謎題解開了！”john激動地打了個響指，指着她們說道。
“但這還不足夠，產生這樣的意外還需要一些媒介，以及大量的能量。這個研究所有不止一項外星文明產物的收藏，我能感受到……”john緩緩拂過牆壁，似乎透過雪白的牆壁看向了更遠的地方，“逝去文明的悲鳴，時空斷裂的傷痕，不屬於地球文明的能量烙印……太多痕跡了。”
“我以爲你不能……”青枝頓了頓，“我是說，你其實是人類，不是嗎？你不應該看到我們看不到的東西，那些能量與痕跡，時空流動的印痕，發生在過去與未來的一切——你應該看不到這些，是不是？”
“我曾看過這些。視域會被限制，但並不會消失，何況我並不只有人類的基因。”john不耐煩地皺起眉毛，目光銳利而瞭然地掃過她，“你真的很在乎這個，是不是？你過於想把我和他區分開了。”
“對不起。”青枝尷尬地抿緊了嘴脣，慌忙把話題轉移回面前的正事，“讓我來捋一捋——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這個研究所模仿了療養院的建築結構，利用某種空間技術將自身摺疊進了療養院的鏡像空間，並且在這個空間裏進行大量的外星文明產物的收藏和實驗。”
“隨後，不知怎的，某種意外發生，原本被摺疊的空間浸潤到了你們的宇宙，重複進行着一個時間閉環，這個時空泡隨時可能膨脹爆炸，產生的裂痕會對你們的宇宙造成不可逆的損傷——”
“所以在這個閉環的時間裏，我們需要阻止某件事發生？或者我們需要找到引發事件的外星物品？”青枝痛苦地思考着，她下意識地想要抓抓頭髮，意識到自己的造型後，只好轉爲拍了拍硬邦邦的頭盔，“我不知道……嚴格意義上，這裏的事情已經發生了，我們能改寫它嗎？我知道歷史可以被改寫，但這裏發生的事情很特殊，而且影響太大了——這是一個定點嗎？”
青枝擡頭尋求john的意見，卻發現兩個人呆滯地望着她，就彷彿她剛剛表演了生吞猛獁象。
“哇哦——”rose目瞪口呆地重複道，“哇哦……她真的很棒，我是說，我明白你爲什麼是博士的旅伴了——她真的不同凡響，是不是，john？”
“沒有你那麼好。”青枝慌亂地揮了揮手，調侃道，“非凡到與博士共度一生——我只見過一個人有這種膽氣，呃……也許兩個，哦不，也可能是三個？”青枝想起來博士的孫女，想起她素未謀面的那位博士之妻，若有所思道：“我不知道，可能我永遠都不會知道。”
“哦，我得到一個就心滿意足了。”rose挽住john的手臂，對她露出了一個幸福又悲傷的笑容，不知怎的，這兩種情緒在她臉上並不顯得矛盾。
“我也是。”john溫情脈脈地握住了rose的手拍了拍，隨即又快速地鬆開了她，“回到正題，差不多對，你抓住了所有要點，結構摺疊、空間相似性、時間閉環的侵襲——我注意到了浸潤這個詞，你有醫學學位嗎？腫瘤的浸潤性生長，完美的類比對象！”
“可以說是的。”青枝玩笑般微微屈膝一禮，迴應了對方的盛讚，“雖然因爲你，我從來沒真正完成我的畢業典禮——我是說那個你。”
“這就像一個角色扮演遊戲，我們把自己自洽地融入到研究所的環境裏，蒐集信息，我們需要找到那個媒介，穿梭其中又幹擾了整個時空結構的媒介，然後我才能夠知道怎麼通過塔迪斯把這個結構送回你們的宇宙。”
“但這個結構回去的同時，療養院怎麼辦？”青枝緊張地捏了捏手心，“那麼多患者和醫護人員，你能確定它安全地迴歸到空間摺疊狀態嗎？”
“不，所以這就是我需要你做的。”john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們找到信息，找到可能同時引發爆炸的原因，等到時空性完全迴歸的同時，我會把它送回你的宇宙，然後你去阻止整個事情的發生。”
“你是指爆炸還是什麼？”青枝感覺自己的腦子開始不太夠用了，“你們誰不能和我一起嗎？你們甚至可以見見博士，現在的博士！”
“不，我們不能。小綠，當我談論阻止的時候，我說的是所有，一切。你要讓這個空間從來沒有來到這個宇宙，你要抹掉這段歷史。”john扶着她的肩膀，隔着頭盔望向她的眼睛，慢慢說道，“我們不能和你一起，因爲如果你成功了，這件事情就應該像沒有發生過一樣。”
“在我們的宇宙，我們現在所處的地方並不能算真的存在——至少目前爲止。但當你改寫了它產生的歷史，我們就不會在這裏，我們自然也不可能去往你的宇宙。你這麼聰明，應該想得明白這個。”john鬆開她的肩膀，開始在牆壁一側的櫃子裏翻找什麼東西，“時間不多了，我們需要趕緊出發。”
“這是一個悖論，小綠。”rose悲傷地望着她，補充道，“如果我們去往你的宇宙，這個空間將成爲一個無法被改寫的事實。”
“我明白了。我要抹掉這一切……”青枝艱難地嚥了口吐沫，“包括我遇見你們這件事本身。”
“沒錯，欺瞞時間，就像我一直所做的那樣。”john漫不經心地從櫃子裏掏出一套巨大的噴槍，“這裏面好像是消毒液，很不錯，上次我們試過了，消毒人員活動範圍蠻大的，你可以也拿一套。”
“好吧。”青枝魂不守舍地走到櫃子前，抱住了那一套消毒裝置，正打算拿下來的時候，某種熟悉感如同電光火石般擊中了她。
隔離衣，消毒裝置，她自己。
青枝一瞬間如釋重負，她想要驚呼，也想要發笑。無數破碎的線索在她腦中盤旋，拼湊出了一個無限接近於真相的答案。
“我不需要這個……你們可以押着我過去。”青枝慢慢說道，“和他們說我是新來的d級人員，編號3062。他們會相信的，別問我爲什麼。”
整個過程順利得異乎尋常。
青枝站在那座石雕旁時，只覺得異常平靜。雪白房間中央聳立的深灰色石鯨，要比錄像帶中更具壓迫感。青枝站在房間的角落，等待着組織的研究員領來另一個參與實驗的d級人員。
她擡眼看向前方，單面鏡。在意識到這一點的同時，青枝閃電般移開目光，轉頭觀察起頭頂的攝像頭和新風系統。她撕下筆記本的一角，輕輕一拋，紙屑在接近排風口的瞬間立刻向反方向飄去。
隔離衣，負壓系統，空氣只進不出。再加上他們一路走來通過的一道道門禁系統與厚重鉛門，按照青枝的經驗來講，這應該是一件一類風險的收容物。這種高度危險的類生物，組織都是遵循三不原則，由上級指定祕密地點絕對封存的。
不接觸，不研究，不記錄。無論研究所把防範措施做到什麼地步，他都沒有實驗一類收容物的資格。青枝嘆息一聲，經歷過系統化制度培訓的正式成員，再去看當年管理混亂的前身，心情極度複雜。
正當她與那隻石雕兩兩相望時，聽到了門禁卡的輕響。大門豁然洞開，青枝漫不經心地瞟了過去，忍不住瞪圓了眼睛——一個意料之外的、決不可能出現在這裏的身影，出現在了她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