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應該可以了,”博士凝眸盯着音速起子細微的頻閃變化,大聲喊道,“現在!”

    “鎖定,降落,解離……”青枝邊緊張地喃喃自語,邊在操作檯上依次按鍵,片刻後,她跑到塔迪斯門口探出頭來,“搞定了!”

    “啊哈!完美!”博士神采奕奕地慶賀一聲,揮舞着雙手示意她站到自己身邊來。

    青枝蹦跳着上前,和博士並肩站在中心神殿的神壇上。塔迪斯帶來的整個時空結構在他們腳下坍塌成一個閃亮的光核。刺目的白閃耀着點燃了蔓延到神壇核心的雕花石柱,那些暗淡焦黑的柱體從底部緩緩明亮起來,向四周輻射——嶄新的能源在這古老神殿的脈絡裏涌動着,轟鳴着,逐漸點亮了整個沉眠中的星系。

    先是中心神殿大放光明,整個黑暗的星球慢慢恢復能源,遠處的樓宇和路燈漸次亮起,隨即漆黑的、一片死寂的夜空逐漸閃爍起羣星,進而天光大亮,時空的能量在羣星之間奔騰流淌,產生了一種非常具象化的、梵高名作般的星河流轉之感。

    博士在這無比壯美的景象中,在光芒最盛的神壇之上,高舉雙手得意洋洋地轉了個圈:“看看這裏!完美的能量供應體系,以前456星系生物依賴電能生存,所以整個星系的電荷都由高壓電路構成的神殿建築激活,保持在高度活躍狀態——缺陷就是,他們不能離開這裏。電能供應一旦出現問題或遭遇惡性氣候,整個星系就如同死亡般沉寂。”

    “就像我們上次來的那場電磁風暴。”青枝挑挑眉,接話道。

    “是的!又或者某個瘋子衝進他們的神殿供能核心借用了一點足以擊穿宇宙壁壘進行信號傳輸的能源——不過現在不用擔心這個了,時空能源,所有時空正常流淌的地方都有充足而活躍的能量供給,他們現在可以去往任何地方了,這是不是很棒?”博士神采飛揚,語速飛快地說道,“啊——說到這裏,我覺得我們最好走了!”

    閃亮的能源逐漸在神壇周圍凝聚成祭司的形狀,博士的臉色瞬間變得極爲精彩。他慌慌張張地拎起青枝的後脖領,三步並兩步奔向塔迪斯的大門內。

    重新甦醒的祭司憤怒地舉起權杖,閃亮的激光在他們身側擦過。千鈞一髮之際,青枝掙扎着被半拖進了塔迪斯內。她敏捷地擰身,一腳踹上大門,把激光彈擋在了塔迪斯外。

    “博士!不要像拖貓一樣拖我!”青枝跟着博士走到了塔迪斯的操作檯前,怒氣衝衝地抱怨道,“這不是第一次了——我自己會走路!”

    “哦,那對我可不是新聞了。何止啊!你還能偷塔迪斯呢,我不應該對你的移動能力抱有任何懷疑,全宇宙還有你去不了的地方嗎?”博士陰陽怪氣地低頭擺弄着操作檯,在塔迪斯呼呼的啓動聲中大段陳述道,“你確定你沒有什麼該跟我解釋的?”

    “博士——”她似乎想說些什麼,但博士沒有理會,只是兀自陳述下去。

    “你知道的太多了,你的身手太好了,你的房子太新了,廚房的調味料沒有動過,寫一篇故事你要倒手三個渠道以上,紅色星系那套奇怪的風水理論一直沒給過我真正的解釋,永遠在記錄,永遠在躲閃。”博士語速極快,他扶着操作檯面情緒激動地吐出字眼,那些他不願細想的疑點一個個從他腦海中閃過。

    “不,博士……”

    “那麼多的身份——青枝,小綠,高中生、醫生、作家、古老傳說裏的神女、共產星際的最高指揮官……你究竟是誰?哪一個纔是你?”博士的怒氣與不解幾乎瀕臨了一個閾值,他猛地按下轉移鍵,打算這一次她再顧左右而言他就把她扔回地球——嗯,完美的威脅。

    “博士……我感覺不太對……”青枝的聲音很輕,恍惚而困惑。

    博士驚愕地迴轉過身,猛地接住了整個軟倒在他懷裏的女孩。情緒比思維更加誠實,他一瞬間感受到了劇烈的、熟悉的恐懼——遠超面對這宇宙間任何怪物與災難。

    “不,不,不!別這樣,別又是這樣……”博士掏出音速起子從上到下掃描過懷裏的女孩,那些讀數與頻閃一直波動不定,他花了一些時間才意識到是自己的手在發抖,“哦,當然,時空輻射,該死,我應該想到這個的!爲什麼我根本沒想到這個!”

    “你和那些石鯨結合了,你和最龐大的鯤的意識融爲一體,我怎麼會以爲這對你毫無影響?”博士把懷裏的女孩環抱起來,放在駕駛椅上,大聲說道道,“堅持住小綠,堅持住……我可以解決這個,相信我!”

    “當然……一直如此。”青枝用盡最後一點力氣,低聲呢喃道。

    她再也無力支撐起眼皮,與之相反的,她的思維卻異常活躍。她感覺身體每一個細胞都在分解燃燒,基因鏈的崩塌來勢洶洶又難以逆轉。在劇痛中,她開始思考自己是否犯了一個巨大的錯誤,她是否太過自信而狂悖,以爲單憑自己就可以解決一切。

    在所有結局中,她最爲恐懼的就是這一種。她不想死在他眼前。

    並不是因爲她深知這種無力和痛苦會怎麼樣摧毀他,更因爲……他見過太多死亡了,死人什麼也不是。只是一些名字,一些記憶,一些劇烈灼燒或長久隱痛的疤痕。

    想要博士永遠記住你,你不能爲他而死,你要爲他而活。她意識朦朧地想道,你要遵循他的原則,捍衛他的榮耀,藐視所有危險回到他身邊,挑戰所有不可能而倖存。你要讓他在幾千年的生命裏從未見過你這樣的人,你要成爲他的奇蹟、他的夢魘,他的罪孽、他的救贖,他的歸途、他的宿命。

    青枝竭力與那種基因上的破碎相抗,直到她意識昏沉,再難提起任何反抗或思索的力氣。她覺得這一切好像過了很久,但在徹底陷入黑暗之前,她似乎聽見了塔迪斯的呼咻聲,聽見某個沉穩的女聲吩咐道——“天吶,strax,快把她帶上來。”

    青枝睜開眼時,面前是一個……會動的土豆?

    她似乎躺在一張牀上,轉動頭部有一些喫力,眼前的景象一直忽明忽暗,棚頂似乎是奢華而寂靜的巴洛克風格,精美的壁畫上有小天使飛來飛去。青枝恍惚半晌才意識到,忽明忽暗只是因爲她不太有力氣維持睜眼,而圖案的移動完全是頭暈眼花引起的錯覺。

    正當她試圖發出聲音時,一個巨大的、有五官的土豆漂浮到了她眼前:“男孩俘虜,放棄反抗的意圖並且立刻向神聖的桑塔帝國獻上忠誠!否則我將用烈焰與硫酸令你在痛苦中尖叫着去往另一個世界!”

    青枝反應了半天,才意識到她眼前是一個人形的生物,只不過他的頭非常圓且巨大,沒有脖子,大概是和身體上的藍色盔甲連在一起的半個橢圓。他的皮膚是一種皺皺巴巴的青棕色,說到死亡時,他的小眼睛閃爍着歡快的光芒,伸出了他粗大的手指無意識地握拳,彷彿極爲期待一般。

    “你說什麼?博士在哪裏?”青枝費力地說道,“另外,是什麼讓你覺得我像男孩了?”

    “噢!不好意思,女士,我的意思是你感覺好一點了嗎?夾着這個。”土豆人彷彿突然回過神一般,用他粗大的手指捏起一個體溫計,用奇異的輕柔動作塞到了她腋下,轉頭大喊道,“博士——博士——她醒了!”

    “小點聲!”一個輕柔的女聲匆匆趕來,訓斥道,“vastra夫人正在午睡,博士去調查那些玫瑰花了,你在這裏喊他可聽不到——去給塔迪斯打個電話,如果他能接到的話。”

    青枝面前出現了另一張臉,這張臉有一種古典、溫柔而嫺靜的美貌,那是一種並不具備攻擊性,又令人覺得滿室生輝的柔和之美。女子穿着歐洲中世紀的女僕衣裙,對她露出了一個親切的笑容,用歌唱般的輕柔語調說道:“你好,我是jenny。別擔心,strax只是難以改變自己種族的說話習慣,他是一個很好的護士。我們是博士的朋友,受他委託看顧你。”

    “我看出來了。”青枝試着坐起身來,但還是頗爲喫力,“你好,我是青枝,博士的旅伴。”

    “當然。”女僕非常熟練地在她身後墊了一個軟墊,扶着她半坐起來,又往她的手裏塞了一杯熱茶,“你的身體還沒有完全修復,我們的設備可以暫時挽回任何人的生命,將他的細胞狀態強行維持在一個最佳狀態裏。它本來不夠治癒你,但博士說你體內有一種非常強大的能量,把瀕臨破碎的基因鏈強勢地縫合在了一體。你只是需要時間來適應。”

    青枝終於看到了房間的全貌,她躺在一間陽光明媚的古典風格臥室裏,室內的裝潢用了非常高飽和度的橙色與紅棕色,牆上則掛着天鵝絨的掛毯與用色大膽的鮮豔油畫。而此刻,窗外明媚的陽光照在她的牀前,青枝陽光朝順着窗外看去,嘴巴慢慢張成了o型——

    窗外高大的樹木異常蒼翠,巴洛克風格的古典建築與塔樓在遠方鱗次櫛比鋪陳開來,間歇穿插着冒出滾滾濃煙的巨大煙囪。青枝的臥室似乎是在一所建築的二樓。樓下間歇能聽到車伕趕着着馬車的轆轆車聲,穿着麻布衣裳的流浪兒在街道間嬉笑奔跑,又圍着路過的紳士討要些跑腿的活計。

    “jenny,我現在是在哪裏?”

    “1867年,英國倫敦,一年裏最爲美好燦爛的盛夏。美麗的東方女士,歡迎來到維多利亞時代。”jenny在她驚歎的目光中,提起裙子行了一個優雅的屈膝禮。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