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唧唧!”才推開房門的一角,一隻灰紫色的小東西就猛地躥了過來。

    嫩絨絨的小爪撓着他的靴子,嘴裏不斷吱吱尖叫着,很是焦急的模樣。

    看清楚小東西的模樣,陸沉舟有些意外,“糯糯?”

    心中的異樣感更重。

    糯糯不是和心心待在一起,怎麼這會兒卻單獨跑出來了?

    俯下身,陸沉舟想把這只不聽話的小倉鼠擒在手心。

    卻被溫糯以最快的速度掙脫。

    小爪似引路般奔跑在前方,時不時還回頭看他一眼。

    像是示意他跟上。

    追隨着小倉鼠跑遠的身影,陸沉舟鳳眸微沉,將手邊的這扇門徹底打開。

    伴隨着一聲輕響,病房裏的景象,終於呈現在了陸沉舟的眼前。

    秋日的太陽已經升起。

    淡金色的光芒透過合攏的紗窗,投射在地面上。

    空氣裏的塵埃如同粒子一般,在房間裏上下漂浮。

    陽光灑在他的身上,可陸沉舟卻感受不到絲毫暖意。

    那雙鴉黑的鳳眸,痛苦地顫抖。

    冷冰冰的瓷磚地板上,躺着一個小小的身影。

    距離藍白條紋的病牀,僅僅幾步路遠。

    烏溜溜的後腦勺上,扎着一根歪歪扭扭的羊角辮。

    一隻粉紅色的小蝴蝶結,別在她的頭上,那麼顯眼。

    是他臨走之前,親手給心心繫上去的。

    陸沉舟盯着陸禾心小腦袋上的蝴蝶結,眼瞳倏然縮緊。

    他維持着腦海裏那根象徵着理智的弦,幾步衝到了陸禾心身邊。

    修長有力的臂膀,顫抖着把陸禾心稚嫩單薄的小身軀,放置在了病牀上。

    卻在這時,他感覺有什麼冰涼冷硬的物體,硌了一下他的腳。

    垂眸一看,小倉鼠已經用兩隻毛絨絨的小爪子,把遺落在地的藥瓶,推到了他的腳邊。

    那雙黑豆般的眼睛,望了望他,又低頭看了看小爪裏的藥瓶。

    又開始衝他“唧唧”叫了起來,彷彿在催促着他趕快給陸禾心用藥。

    陸沉舟半彎下身,垂下骨節分明的手指,把那瓶還餘有小倉鼠體溫的藥瓶,攥緊在了手裏。

    瓶口處遺留着許多細小的咬痕,堆疊在一起,月牙兒一樣。

    他僅是一眼,就認出了那是糯糯留下的。

    陸沉舟可以想象得到,發現了倒在地上的陸禾心後,糯糯是怎樣拼盡全力的去撕咬、去抓撓這隻藥瓶。

    只可惜對於糯糯的這具小身體而言,想要打開瓶蓋,難度還是太大了。

    他眼尾泛紅,幾乎來不及再多想任何。

    手指就着小倉鼠的咬痕,把瓶蓋飛速擰開。

    又匆忙接了一杯熱開水,連着藥端給了躺在病牀上,一動不動的陸禾心。

    素來沉靜淡漠的嗓音,這一刻竟然開始顫慄起來:

    “心心,哥哥回來了。”

    陸沉舟努力的想將那顆救命的藥遞到陸禾心的嘴邊:

    “把藥吃了好不好……”

    陸禾心的那張小臉蛋已經褪去了血色,像透明的紙張一樣蒼白。

    圓溜溜的大眼睛已經合攏,她不動也不叫。

    安靜得就像是睡着了一般,沒有迴應自家哥哥的呼喚。

    溫糯踮着小腳爪,毛茸茸的腦袋竭力向上擡起。

    想要看清病牀上陸禾心的情形。

    陸沉舟回來之前,她用自己肉滾滾的小身軀,團在了陸禾心的胸口旁。

    開始,她還能透過藏在身軀下的小腳丫,感應到陸禾心心口的跳動。

    可是後來,陸禾心的小心臟,卻跳動得一下比一下更緩慢。

    簡直如同氣球被人戳破了似的,那股熱暖暖的氣,一下子消了下去。

    感應到陸禾心的心跳越來越弱,溫糯小身子急得團團轉,不知如何是好。

    甚至想過要不要咬破紗窗,跳下去找醫生。

    好在她即將行動時,房門被打開,陸沉舟回來了。

    溫糯一邊回憶,一邊繼續踮起小腳爪,往病牀上張望。

    只是牀架離地面的高度,於她而言太高。

    加上還有陸沉舟,男人頎長高大的身軀投下一片陰影,籠罩了她的眼睛。

    什麼也看不清的溫糯,只好沮喪的低下頭。

    守在陸禾心身邊時,她的精神高度緊繃。

    直到大反派的身影出現在視野裏,溫糯這纔像找到主心骨一般,安下心來。

    毛茸茸的小身子趴在地面,溫糯腦海裏漫無邊際的想。

    陸沉舟不是說他要晚上纔回來嗎?

    怎麼提前了這麼長時間。

    還有心心……

    小倉鼠雪灰色的臉頰上,浮現出一絲人性化的焦慮。

    與此同時。

    眼見陸禾心仍舊雪白着小臉蛋,紋絲不動。

    陸沉舟鴉黑的羽睫重重一顫,手中端着的熱水險些不穩。

    感應到陸禾心的心窩處還有一絲熱氣,他乾脆把藥片碾碎成粉末,混着熱水,強行灌入了陸禾心的咽喉裏。

    像是潛意識一般做好這一切後,手撐着前額,陸沉舟不知所措的望着病牀上的妹妹。

    痛苦填滿了他的心緒。

    爲什麼會這樣?

    明明離開之前,心心還微笑着和他說再見。

    等待着自己這個做哥哥的,接她出院回家……

    他修長的手掌緊攥成拳,指尖骨骼因爲用力而泛白。

    陸沉舟殷紅的薄脣緊抿,明明只是秋日,寒意卻貫徹了他的整副身心。

    究竟發生了什麼?!

    直到目光掃視到地面上那隻軟趴趴的小倉鼠時,陸沉舟才從內心那深不見底的陰霾裏掙脫出來。

    他傾下身姿,動作很輕很輕地把那團灰糯糯的小倉鼠,從地面上捧於掌心。

    “糯糯……”

    小倉鼠如同體會到了他此刻的心情一般,圓圓滾滾的身軀沒有掙扎,連帶着軟乎乎的小爪一起被他拔地而起。

    黑豆一般溜圓的眼睛,直愣愣的盯着他。

    那眼裏彷彿有什麼不屬於動物的情緒。

    悲傷、同情、焦急……

    溫糯能感受到,陸沉舟捧着她的指骨,在輕微的發顫。

    陸沉舟垂眸,亦回視着這隻柔軟輕盈的小動物。

    他想問,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可最終,只是掀了掀嘴脣,將心裏的話壓了下去。

    摸了摸溫糯圓乎乎的帶毛小腦袋。

    糯糯再通人性,也不過只是一隻小倉鼠。

    不會言語,不會思考。

    鳳眸沉黯下來,陸沉舟把小倉鼠放回貼身的衣兜裏。

    準備出門去找醫生。

    轉身時,腳步卻有一瞬的遲疑。

    他這一走,心心又是一個人。

    遲疑間,房門外卻響起輕鬆的歌聲。

    醫生嘴裏哼着不成調的小曲,壓根不知道房間裏的陰雲,心情極好的推門而入。

    臉上笑眯眯的:“小朋友有沒有聽話,叔叔讓你喫的藥喫完沒有?”

    見到病房裏的場景,醫生面色一變。

    陸禾心面無血色的躺在牀鋪上,和他走之前見到的小女孩簡直是兩個人。

    意識到情況不對,醫生的嗓音也抖了下:“這、這是怎麼了?”

    然後他就見那個小女孩的哥哥一個箭步衝了上來。

    大手提起他的領子,因爲過於用力的緣故,幽藍的血管浮現在他如玉的手背。

    陸沉舟冷厲着臉,從齒縫間硬生生吐出一句話:“你去哪裏了?”

    瀕臨死亡的壓迫感從脖頸傳遞到心間,醫生嚇得連話都說不完整:“我、我只是離開了一會兒……”

    他真的只是去還了古博士的儀器啊,順便對於那種藥片多聊了一會兒。

    爲什麼會出現這種意外,他怎麼弄得清楚。

    醫生手腳發麻,只希望面前的年輕人能夠放過他。

    陸沉舟沒耐心聽他解釋,鳳眸痛苦的闔上又掀開,猛地撒開手,擠出四個字:“搶救,馬上!”

    “好、好!”醫生手足無措的把陸禾心推入了急救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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