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沉默之後，朱載壡一邊將這信細細疊好，另一邊看似漫不經心的詢問道，“那沈百戶，你忠於都督嗎？”
沈煉下意識擡頭看了眼朱載壡，眼前的太子殿下似乎並沒有注意自己，而是專心地疊紙。
“不，殿下，我聽令于都督。”
沈煉的回答讓朱載壡下意識地點了點頭，他將疊好的信紙揣在手掌心，再次詢問道，“那你忠於誰。”
“青天可鑑！！”
沈煉面容堅毅，直接由單膝變爲雙膝，朗聲道，“下臣忠於大明。”
這幾個字一喊出來，就連遠處的幾個小火者和錦衣衛都微微側過頭來，看向沈煉。
朱載壡也微微有些動容，眼中帶着些許莫名的意味，“忠於大明啊…好…好啊。”
朱載壡緩緩走下了臺階，自顧自地向前走去，嘴中更是念叨着，“如今這官場之上，還有幾人是真正心向着大明的，又有幾個是真正希望大明好的啊。”
此刻他的神色異常複雜。
他可是清楚的知道，眼下這大明，看似牢不可破，其實已經風雨飄搖，再過個五十來年，北方的野豬皮子，便會拱了大明的根基，剪斷了華夏文明的根基。
朱載壡在這一刻有些明白了，爲何老天會再給自己一次機會來到這兒。
“孤跟你一樣，沈煉！”
朱載壡突然停下了腳步，而後猛地一個轉身，“孤也忠於大明，更希望大明能好。”
“殿下——”
原本想要站起來，跟上太子的沈煉，聽到這話後，再次噗通一聲直愣愣地跪在地上，雙手抱拳沉聲道，“天生殿下，乃大明之福，蒼生之幸。”
朱載壡搖着頭笑了起來，“可是要讓大明好起來，不是口頭說說的，你，沈煉，願不願意替孤做件事！”
“殿下請吩咐。”
“孤想請陸都督在這錦衣親兵中，抽些精幹的緝事官校。”
朱載壡轉身來到沈煉身邊，親自將其攙扶起來，“對了，孤會親自寫封信給陸都督的，你派人送去即可。”
“殿下，您這是…”
沈煉回答的有些遲疑，“您是想要建立一支人馬，專司偵訪？”
“沒錯。”
朱載壡拍了拍沈煉的臂膀，“到時候，孤希望這人選，你到時候親自挑選。你就給孤帶好這隊伍。”
“殿下——”
沈煉聞言又是作勢想要下跪，結果被朱載壡一把拉住，“殿下，爲何如此見信於臣。”
“沈煉！”
朱載壡開口了，聲調高昂，帶着些不容置疑的語氣，“你是剛直之輩，在孤身邊，只會是一把鋼刀，而不是一把匕首。孤信你的忠心，更希望你能成爲孤的臂膀。”
“這支人馬將歸屬於新的機構，孤叫它緝事司，你就擔着司首，幫孤把這架子搭好。”
“殿下。”沈煉此刻的面容激動，雙眼更是有些朦朧。
朱載壡揮了揮手止住了沈煉的開口，“這緝事廠啊，孤想好了，就以十天干，十二地支，劃分內部的旗校編制。”
“司內有司首一員，副司首一員，掌案兩員。”
“小校，設百戶一員，試百戶兩員，並且每一支天干小校，下轄十二個地支小旗。”
“每一個小旗，設小旗官一員，並有探事十員，負責具體事項。”
沈煉越聽越震驚，對着眼前的太子也是更加敬佩，不過他也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殿下，下臣粗算一下，這人數竟不下兩千人，若是一下子配齊，是否有些倉促了。”
“恩，你說的對，孤想讓你再兼個掌案，先把一個掌案的基本架子搭起來。”
朱載壡望向天邊，此刻的天已經大亮，幽藍色的輕紗已經褪下。
“另外，你親自去一趟巡捕營，找吳繼爵，他是地頭蛇，找他在巡捕營裏要些年輕的，腦瓜子靈活些的人，人數多些好，兩三百人，想來應該是不難的，這年頭想喫皇糧的人應該很多。”
“明白，殿下，下臣知曉了。”
沈煉先是抱拳應下了這個差事，畢竟自己和吳繼爵的交情還算不錯，雖說是剛剛建立起來的。
不過…
沈煉在心中琢磨着殿下剛剛的話，這個緝事司裏不單有錦衣衛調過去，殿下還讓巡捕營的人也參合進去。
這是不想讓錦衣衛一家獨大啊。
而想到自己的身份，沈煉的心中莫名有幾分不安存在，但是他還是強壓下內心的不安，朝着太子詢問道，“殿下這事是否要問下陛下。”
聽到這話的朱載壡沉默了，他的思緒飄遠到昨日西苑的交談。
按照常理，成立一個新的機構，尤其是這種一眼就看出是情報機構的，這必須要請示皇帝，允許之後才能建立。
但是自己父皇昨日才放權，今日就因爲事情而請示，雖說能留下乖巧一面，但也會落下個無魄力的印象。
但若是不請示，嘉靖會不會又有芥蒂在心。
沉默良久之後，朱載壡這才緩緩道，“無妨，大膽做，放在明面上做事，父皇會知道的。”
沈煉聞言頓時一頓，臉上有些爲難，皇帝不是個多疑之人嗎，殿下怎麼還…
但是身爲臣下的他，此刻對於殿下有種莫名的自信，他相信殿下這麼做是有原因的，於是並沒有多想，抱拳應下之後，便轉身先去找了吳繼爵。
而朱載壡，則是一言不發地重新踩着臺階往月臺之上的文華殿走去。
一共七八節的臺階，朱載壡卻走得很慢。
不告訴嘉靖，自己先行組建一個新的情報機構，這一整件事，就是朱載壡拿來試探嘉靖的態度。
若是這件事，嘉靖的態度很明顯，是支持並且不怪罪的，那麼自己之後的很多行爲就少了諸多制約了。
許久之後，帶着心事的朱載壡重新來到了殿外。
此刻紅日也從這滿目的黃瓦紅牆之中鑽出，光芒照耀在朱載壡身上，只是出乎朱載壡意料的事，寒意也一併襲來。
朱載壡有些愣住，他擡起手掌，信紙靜靜躺在手心，光線打在其上，像是接住了金燦燦的陽光一般，一絲疑惑產生。
怎麼開了太陽之後，自己反而覺着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