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錦的聲音,除了尖細之外,還是一團和氣的,“對了,太子爺,萬歲爺還說了,讓您這個…這個。”
“緝事司。”朱載壡在一旁提醒道。
“對,對,謝謝太子爺提醒。”
黃錦滿臉笑意的點着頭,“您這個緝事司,可走戶部的賬,之後的運作由戶部承擔。”
站起身的朱載壡再次一拜,“還望黃伴伴傳達孤對父皇厚愛。”
“一定,一定。”
黃錦連連點頭,而後開腔道,“老奴一定傳達,不過還請太子爺恕罪,老奴還要趕着去嚴首輔府邸呢。”
嚴嵩!
朱載壡的眼睛瞬間眯起,淡淡地點了點頭,“黃伴伴,實在辛勞啊。”
“太子爺哪裏的話,都是爲陛下分憂。”
朱載壡和黃錦閒聊片刻之後,二人便分別了。
送走黃錦的太子站在殿外,有些出神。
自己也沒有想到,自己的三位名將還沒來,這手下的情報機構倒是建立起來了。
而在皇城之外,靠近西苑的西長安街上,有一個極爲不起眼的小房子,低矮而簡陋。
這房子小的可憐,面積不過一張牀大小,三面都是青磚砌成,剩下一面則是裝了一扇黑漆大門。
大門之上的門楣處,則是掛着巨大的狗頭雕塑。
若是有人能透過門縫裏往裏看,除了嗆人的煙味之外,也只看到一條幽暗的通道,一直下到地下。
但是很少有人能看到裏面場景。
無論白晝,還是黑夜。門前都有着兩名腰挎繡春刀,身穿公服的錦衣衛,平常人根本連靠近也做不到。
此處,正是詔獄所在地。
又或者更爲準確來說,這房間地下的巨大地牢,纔是詔獄。
距離地面數米之深的地下,隱藏着一個巨大的空間。
十幾個大火盆,燃燒正旺,爲這原本幽冷的詔獄帶來些許光明和溫暖。
地上除了落滿銀炭之外,更是零零落落堆着諸多刑具,更有陳舊的血跡四處可見。
“都督——”
一道聲音驀然響起,只見一道人影從遠處一處甬道中走出,“都督,那人又暈過去了。”
而那人影拱手的方向處,幾道人影閃現,在火盆的映襯下,倒是能看清容貌呵裝扮。
幾個身穿大紅色飛魚服,腳踩皁靴,腰挎繡春刀,站成一排,垂手肅立着。
這大紅色的飛魚服,可不是一般人能穿的,只有錦衣衛中千戶以上的,才能穿戴。
也就是說那幾個像是侍衛一般的人物,都是千戶以上的人物。
錦衣衛中,千戶不過十四人,那都是有資格成爲堂上官的存在。
可是此刻,卻如同侍衛一般,都垂手恭立在一人身後。
那人是個儀表堂堂的漢子,但面容上又帶着幾分清冷的陰柔之氣。
身上穿的更是大紅色的蟒衣,更顯得雍容華貴。
此人正是掌錦衣衛事,後軍都督府右都督——陸炳。
之前的他,深受明世宗倚重,被視爲左右手,如今威勢不減。
“呵,還真是不經打啊。”
陸炳輕搖了下頭,並晃了晃手中拿着的高足碗,“這些個商人啊,都是一個德性,就是要打一頓,才能吐出點銀子來,悠着點,別打死了,給他灌點輪迴酒,本都督還惦着他銀子呢。”
“是,都督。”
所謂輪迴酒,其實就是人尿。
詔獄犯人無醫,全靠人尿治病,能救人輪迴,故稱輪迴酒。
“誒呀,還是酒好啊。”
陸炳將酒一口灌下,砸吧了下嘴,像是品味剛剛的味道,“好呀,好呀,好喝!萬丈紅塵三杯酒,這個中滋味嘛,差不多嘛,差不多。”
“都督——”
一道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打斷了陸炳的話。
“瓷青信紙!”
陸炳只是一瞟那書信藍黑色的色調,眼睛便冒出一陣精光,“信,宮裏來的?”
歷代皇室都有專門的貢紙。
唐代金粟藏經箋,宋代宣和龍鳳箋。
而等到了大明朝,則是用宣德年間造的瓷青紙。
”是的,都督。“
等到陸炳接過來書信一看,信上的封泥,更是讓陸炳來了興趣。
封泥之上,清晰可辨四個大字,“皇太子寶。”
一見到這個,陸炳的嘴角笑意便不自覺綻開,“可是沈煉派人送來的?”
“回都督的話,正是沈百戶派人送來的。”
“好啊。”
陸炳讚了句後,便撕開封泥,抽出裏面的信紙看了起來。
這信中的內容並不多,就是請求陸炳他幫個忙,送些人過來。
但是陸炳卻是看了許久,臉上的笑意更濃。
“哈哈,當佐酒啊。當佐酒。”
說完竟是又倒了碗酒喝了起來,最後又將這封信,直接交給一旁的那些個千戶,“來,你們都看看,這是皇太子寫的。”
衆人抱拳之後,接過信紙看了起來,看了一圈之後,一個個面面相覷。
最後其中一個千戶開口了,“都督,太子這是向您尋求幫助??”
“不,這是我們的機會?”
“啊?”
“誒,這你就不懂了吧。”
陸炳搖了搖頭,“這是同盟的前提,如今我幫了他,就是他欠了我這個人情,可要好好幫纔行。”
陸炳揉着額頭,沉默半晌。
現在的他還沒有到達身爲人臣權力的最高峯。
不提太子,那是人皇帝親兒子。
就說朝中重臣,也有兩位跟自己權勢相當的,一個是仇鸞,一個是嚴嵩。
並且皇帝像是對自己也有些意見了,位子不穩啊。
若是下一任皇帝,也就是現在的儲君,也因爲夏言的事排斥自己,那就不妙了啊。
此刻必須要抓住這個機會,跟太子緩和矛盾。
“你們吩咐下去,好好挑選,多找些善把持長短者,能布耳目的人,最要緊的是要年輕要靈活點的。人數嘛,就定在八百人。”
“都督,爲何這般麻煩,直接抽個千戶過去,將其給太子不就行了。”
“無腦!”
陸炳的語氣轉冷,直接開罵,“蕭千戶,你武力值挺高的,怎麼一到動腦子的時候,就卡住了?”
“是,是…”
那被稱爲蕭千戶的漢子,當即冷汗淋漓,連連抱拳稱是。
“你呀。”
陸炳帶着些苦惱的語氣道,“人家太子,這是想要木頭,來搭自己的架子,你可倒好,直接送架子,你讓人家怎麼搭啊。”
“都督聖明!!”
這時所有千戶都異口同聲地抱拳讚道。
陸炳的臉色重現喜意,“對了,去經歷司討個文書,到錦衣衛銀庫裏,提三萬…不,四萬兩吧,遞交給太子!”
一個千戶面露難色答道,“總督,那駱椿可能會阻攔。”
“對啊,那駱椿,最近不知道是怎麼了,到處像個瘋狗一樣在咬人。”
“沒事,用太子的名義即可,他不敢管的。”
陸炳搖了搖頭,沉聲道,“另外,不用管這種人,父輩的榮光被他們敗盡了。”
他可不想壞了此刻的好心情。
興起之時,他又抄起地上一壺酒,直接對着嘴喝了起來。
“好,好啊,今日好事,哈哈哈——”
陸炳一掃之前內心的不安,先是大笑,而後更是一邊拍着大腿,一邊合着節拍唱了起來,“知是漢家天子兮布陽和,羌胡蹈舞兮共謳歌,兩國交歡兮罷兵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