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載壡眼中的驚喜光芒瞬間明亮。
唐順之是誰，那是大明朝不世出的全才啊。
現在大明的知識分子，大部分都是在文學上有所成就，但是唐順之不一樣。
他不單單在文學上有成就，還是數學領域中的佼佼者，堪稱人形算盤，就連武術造詣，乃至兵法上也都是可圈可點。
至於唐順之之前所說的推舉太子，朱載壡也終於明白了他的意思。
之前唐順之擔任翰林院編修一職，曾經上了一份奏疏——《東宮朝賀疏》，其奏疏的含義也很直接，就是讓當今聖上禪位，請求讓太子登基。
這份奏疏可想而知，直接刺激了當時還雄心勃勃的嘉靖帝。
好傢伙，這是另類版的逼宮啊，差點沒把他氣暈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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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那多疑的神經瞬間繃直，直接將唐順之的官職一擼到底。
此刻的唐順之自然是看到了朱載壡臉上無比驚喜的神色，“看來殿下是知道我這個窮酸書生的。”
“孤自然是知道先生大才的，並且一直都很仰慕現在，至於如何得知先生大才，恕孤不能說。”
朱載壡沒有給出任何藉口，而是大大方方承認了，因爲在聰明人眼中，任何藉口都是能被一眼看出的，無非就是說破不說破的道理。
“好。”
聽到這回答，唐順之一聲喝好，“不做作，不找藉口，纔有男子氣魄。”而後又拿起席上的斗笠，輕輕摩挲着那斗笠，眼中流露出些許回憶之色，“太子殿下，你可知我這斗笠是什麼做的。”
朱載壡看了眼那黃褐色的斗笠，輕搖了下頭，“孤覺得大概是枯死的藤曼編織而成的吧。”
“枯死的？？”
唐順之聞言嘴角一扯，再次露出笑意，“殿下猜錯了，這可不是枯死的藤曼，而是活着的藤。”
說罷，唐順之直接抄起地上的酒，往這斗笠傾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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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跪在地上，直接拿着袖子在斗笠上來回擦拭着。
藉助酒液，以及唐順之的擦拭，那斗笠居然褪色了，露出了嫩綠色的藤曼。
原來那斗笠上看似灰撲撲的顏色，居然是泥巴所覆蓋的。
“這是？”
朱載壡看着這綠色，心中有了幾分猜想，但是還不敢確定，只是將目光放在唐順之身上，等着他的開口。
“太子殿下，草民我早些年經福建的臺江，抵達過外海的呂宋？”
“噢？呂宋？”
朱載壡輕咦了一句，這呂宋其實就是後世的菲律賓，“你還到過呂宋，那這綠色的藤？”
“殿下果真聰慧。”
唐順之點了點頭，“此物正是我從呂宋帶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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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我隨福建劉家的船隊到呂宋去，只見那山頭處，到處是藤蔓遍野，碧葉蔥蘢。”
“等我走上前去，那些土著，一個鋤頭下去，便有一個個果實彼此相連，被挖了出來，色澤紅亮無比，無比誘人。”
“等等————”
朱載壡揮手止住了唐順之接下來的話，他的腦海中此刻因爲唐順之剛剛的話而不斷運轉着，記憶被翻滾而出，“唐先生，你說的這東西，該不會是番薯…不…地瓜…不，甘薯吧！！！！”
唐順之這時候是真的喫驚了，他直直地看向面前的太子，愣愣神之後，才緩緩開口道，“太子當真是博學多才，就連這東西都見過，說來慚愧，我在沒去呂宋之前，都沒見過這東西。”
不過唐順之的這番話，並沒有被朱載壡聽在心裏。
“這…這就是甘薯藤嗎。”
此刻他的所有思緒全部被這綠色的藤曼所吸引，他蹲下身子，雙手捧起那斗笠。
眼尖的馬芳能看到這斗笠在顫抖，又或者說朱載壡的手指在不住地顫抖。
“好，好啊，東南局勢穩了啊，穩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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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載壡此刻的內心無比激動，使勁着拍着自己的大腿，
手裏有糧，心中不慌。
只要把糧食問題解決了，那麼天下不穩定的因素就能去掉一半。
當然甘薯不是萬能的，但是它能有效緩解災情！
朱載壡可是知道，再過幾十年後，隨着小冰河期的到來，會出現一場名爲明清大災荒的特大災情，持續時間難以想象，就連涉及的範圍也是極廣的。
甘薯可能不能支撐起整個帝國人口的爆炸性增長，但是對於緩解災情必然是有用的！
“這些藤可是活的？”
“太子殿下放心，都是嫩綠的，沒有枯黃。”
“唐順之，唐順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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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載壡站起身來，用手連連指向唐順之，面色潮紅的他，就連聲音也變得無比亢奮，“你是功臣，你是功臣，是大明的功臣！！”
“草民不敢居功。”
唐順之這時候反而謙虛了起來，就像是做了一件不起眼的事情。
“順之啊，你爲什麼想着帶這些甘薯藤回來。”
“殿下！！”
唐順之似乎對於這個問題早已有了腹稿，“福建八閩一帶，山多地少，且土氣貧瘠，糧食常年歉收，百姓常常食不腹飢，只能出海，或是落草爲寇。”
“而這東西，我親眼看着那些土著，根本不加以料理，直接在地上挖着個坑就種下了，等上四個來月，便成熟了。”
“並且佔地少，產量又大，這些個甘薯啊，彼此相連，大大小小皆有，哪怕小的也有手臂粗細，至於大的，更是如同拳頭。”
唐順之順勢接過這斗笠，伸手也輕微地撫摸藤蔓，“並且這枝葉啊，不像稻子，小麥一樣是高高豎起的，這樣一來，風雨是很少能侵襲的，就連果實都是長在土裏的，根本不用懼怕蝗蟲的襲擾。”“
喫起來還方便生着喫，跟那脆李一樣，熟着喫，喫起來更是甜膩，若是福建等地能種上此物，那麼福建的饑荒可解。”
“不單是福建的，孤覺得可以推廣到全國去！”
朱載壡的語氣中帶着些許豪情壯志，但是卻被唐順之潑了一盆冷水。
“殿下，這恐怕很難。”
“爲什麼？”
唐順之看了眼朱載壡，發現他是真的不明白，這才微微嘆氣道，“太子你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啊。”
“這東西，我親眼見過，想必殿下應該也親眼見過，這才明白此物的功效。但是其他人呢。”
唐順之這番話一出口，朱載壡頓時恍然，對啊，這番薯可是新事物，現在的百姓不一定會去接受它。
“對於百姓來說。”
唐順之的話還在繼續，“這自家土地本就金貴，那點土地種點糧食勉強才能存活，若是種了其他的，百姓怕的啊，這無災無難的情況下，百姓很難去嘗試新的東西。”
“是啊，是孤想得太簡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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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載壡點了點頭，發現自己剛剛確實是拍腦袋決定了。
嘗試新事物，對於百姓來說試錯的成本太高了。
“也就是說，短時間內，那也只有福建可以種了。”
“是的，殿下，我們要先在福建試種一年或者兩年，有了成效之後，到時候都不用我們去推，百姓便能自發去種了。”
唐順之點頭認同了太子的話，“福建本就山多，可以在山坳裏找到荒地也不難，同時每隔幾年就要鬧次饑荒，加上福建沿海百姓大多出海，這眼界啊，遠比其他地區的人要開闊些，也更容易接受。”
“是的，不能急，不能急啊。”
朱載壡一邊聽着，一邊腦中卻是想到了其他。
玉米在廣西也已出現，另外還有南方地區，尤其是那紅河平原地區,大明必須把這地方佔了，那可是著名的穀倉。
只有多管齊下，才能解決掉大明後期的糧食問題。
想到這，朱載壡的目光也望向了南方，眼神深邃且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