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渭微搖了下頭，嘴中謙虛着，但是眼中還是有着自信的光芒產生，每每這個時候，徐渭臉上的憂愁之色便會減輕幾分，“以當今聖上的脾性，一旦勾結一塊，哪怕是芝蘭寶樹，也免不了被砍倒的命運，更不要說鮑安這棵狗尾巴草了。”
“不過呢，說來也奇怪。”
徐渭微擡眼看向對面的太子，眼中露出些許憂愁，“按照當今聖上的脾性，怎麼會放如此大的權力給太子您呢，哪怕有着內守備的制約，但是太子您這權力也是沒譜了，當今聖上有這麼大的魄力嗎?本朝以來，也只有太祖爺能有如此魄力吧。”
徐渭說到這裏，眼中的憂色更濃，“殿下，這形勢看起來是花團錦簇，但其實微臣更覺得是…”
朱載壡面色淡然，“是什麼？”
“是烈火烹油，不可持啊，這背後是不是有什麼隱情啊，殿下，是不是朝中有人想要將您捧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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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嘛，你這徐文長啊——”
朱載壡右手在空中連點，笑罵道，“還真是心直口快，嘴上絲毫不饒人。”
不過別的不說，徐渭這番言語其實也倒是頗有幾分見地，跟之前那個狂生唐順之所說相同，都是在提醒自己不要盲目樂觀。
朱載壡想到這，看了眼徐渭，眼中的讚賞之色更濃。
這徐渭雖不在朝中，但是僅憑蛛絲馬跡，便能一窺到底，猜想到幾分事實。
單這份眼力，便足以堪稱洞若觀火啊。
原本朱載壡對於徐渭還是存着幾分懷疑的。
他文才好，這點沒問題，不然朱載壡也不會將文書工作交付給他。
但是沈煉之前所說的分析事情鞭辟入裏，關於這個能力，朱載壡是要打上問號的，畢竟沒有真正見過，是說不了數的。
之前允了徐渭一個百戶的職位，也是看在這沈煉的面子上，外加徐渭本身的名人效應。
不過如今徐渭的這份計謀，外加這番見地，都讓朱載壡真正瞭解了此人的能力。
既然已經瞭解了，那麼本着用人不疑的原則，就要給這徐渭身上加加壓了。
想到這，朱載壡的面色變得和善起來，“文長啊。”
“微臣在！”
“你現在是孤緝事司的百戶，這次南下可有帶人過來啊。”
朱載壡問向徐渭，他之前便有這個疑問，既然沈煉派徐渭過來幫自己，總不能就派他一個人來。
“回殿下的話，臣這次南下，還帶了七十個精幹的官校。”
“那他們人呢？”
朱載壡可是隻看見他徐渭一人一驢站在大營轅門口，等着自己。
“殿下，臣按照他們的籍貫，讓他們僞裝成不同地方逃難過來的流民，從不同城門進入這南京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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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民啊——”
朱載壡點了點頭，面色微沉，嘴脣翕動着，想要說些什麼，但是除了這三個字外，卻什麼字也沒有冒出。
徐渭見到朱載壡的反應，便知道太子是在爲流民問題傷腦筋，但是這流民問題遍及全國，在多地已然積重難返，極難整治，只能微嘆口氣後，便幫着太子轉移了話題，“殿下，可是要我等做什麼？”
“恩，確實有事要你做。”
回過神的朱載壡望向徐渭，“孤要你兼着南京錦衣衛鎮撫司的衛鎮撫！讓你那些手下也幫着點。”
錦衣衛是天子親軍，任官，升官沒有限制，全憑上位者一句話。
身爲監國的太子，自然也可以不經過文官集團，自行任命或是提拔南京的錦衣衛。
這也是爲什麼朱載壡要先問徐渭，他帶沒帶人的原因。
徐渭的眼中閃過驚訝之色，自己從沒想過，這纔剛當了百戶不久，現在又要升到這衛鎮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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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鎮撫司是幹什麼的，徐渭自然是清楚無比的。
遠在北方的京城，有南北兩個鎮撫司。
南司負責管理軍士和軍匠戶籍檔案，以及文書的移交，而北司，則是負責詔獄一塊。
但是在南京的錦衣衛，就只有一個鎮撫司了。
這就等同於人事權和執法權，都集中在一個部門裏了。
而鎮撫司中最高的長官，就是衛鎮撫。
所以說，表面上，這衛鎮撫，不過是從五品的官，還比千戶低一級。
但是這個職位的權力卻是大得驚人，算得上典型的位卑權重。
“臣徐渭，還請皇太子面授機宜。”
朱載壡聽到這話之後，眉頭一挑，看來這徐渭已經明白了坐多高的位子，就要擔多大的責，這樣也好，免去自己的一番口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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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一件事！孤交給你的。”
朱載壡不自覺地壓低了聲音，“給孤，一定要查清錦衣衛中的工匠數目有多少。”
錦衣衛的工匠，這來由很是悠久啊。
有明一朝，戶籍很嚴苛，這軍戶和民戶是嚴格分開的。
而其中匠戶屬於民戶，很少有匠戶選擇入伍，要麼自己做些手藝活，那麼去工部的軍器局，要麼去兵仗局。
可是各地的衛所兵，不像邊軍和京軍一樣，有着專門部門提供着軍備。
他們自己這武器需要製造，也需要維護啊，必須要有工匠，所以那些衛所就只能自行淘汰些軍人，去學手藝，用來彌補軍中工匠的不足。
“殿下，您這是要？？”
徐渭聽到這話，心中思緒轉動，有了些許想法，“查清工匠，而後掌控工匠，進行軍械的大規模生產？？”
“好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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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載壡發現自己的心思，基本上都被這徐渭猜到了，他輕拍了下徐渭的肩膀，“你還真有個七竅玲瓏心啊？！”
“沒有錯！我朝的工匠太分散了，根本就是一盤散沙，工部有軍器局，內廷有兵仗局，錦衣衛有上六所，編制上整整六個千戶所的工匠，就連地方上也有着各自的軍匠。”
朱載壡的聲音中有着些許難以置信，“這是要搞什麼，百花齊放？？孤看啊，是一盤散沙！”
“孤剛將兵仗局的掌印太監給軟禁了，整個兵仗局正是空檔期，正好方便孤整合，你到時候把錦衣衛的工匠全部統計出來，孤會直接調撥他們進兵仗局的，集中力量纔好辦事！”
“這樣說你可明白了？”
朱載壡說完這句之後，便直直盯着徐渭。
“殿下聖——”
“孤不要你說這些虛的！”
朱載壡直接揮手打斷徐渭的話，“孤就問你，拿到委任文書之後，待在衛鎮撫的位子上，能不能給孤一個交代，若是可以，期限又是多少？”
“殿下，三月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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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朱載壡再次打斷了徐渭的話，他伸出了手掌，慢慢彎曲了三根，“兩個月，孤的時間有限，孤也信着你徐文長。”
徐渭先是一愣，而後臉色一肅，先是挺直了身子，而後拱手彎腰道，“臣領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