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啃下佩雷拉這塊硬骨頭之後，整個甲板之上的局勢已然接近了尾聲。
時間在逐漸推移，戰場平息下來，殺喊之聲在逐漸地減弱，直至消失。
明軍的士卒們開始在不斷清點戰場，一個接一個割着敵人的耳朵，這是戰功的標誌。
“哈哈哈——”
火斌望着滿地都是那些黑番以及佛郎機人的屍體，猛然放聲大笑，“這仗打得痛快啊！！”
他手按着腰間歸鞘的鋼刀，跪下身子仔細觀察下那些個佛郎機人。
發現這些人雖說膚色很白，眼睛更是五顏六色都有，但是一個個全身都散發這一種酸臭，鬚髮也都是異常油膩。
他隨手扳開一個死掉佛郎機人的嘴巴，那滿嘴的黑爛牙，外加厚重的口氣直接讓火斌很是上頭。
那刺鼻的味道薰得他有些難以想象，火斌當即輕啐一聲，“他孃的，這些個鳥人是生下來就沒洗過澡嗎？？”
“還有，他們這衣服是用尿洗的嗎，怎麼這麼大尿騷味啊，血腥味都壓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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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那些個黑番味道都比這幫子鳥人好聞些。”
火斌下意識地看向了那些個黑番的屍體，只見這些個黑番，一個個頭髮短曲，就如同頭上披了一層黑羊毛，有些還戴着黃色帽子，那帽子就是一匹黃絹，盤結如蟠桃狀做成的。
不但是帽子黃，火斌湊近了一個黑番面上看去，那眼睛也是黃色的，“嘖嘖，奇特，實在奇特啊，捲髮黑身，黃瞳漆面，深黑如鬼啊。”
“管懋光！”
火斌又是一聲高喊，“都點清了沒——”
“千戶！”
管懋光一個抱拳，“此次殲敵，佛郎機人兩百！六百咖呋哩國的極黑番，以及三艘夷船和槳手被我軍捕獲。”
“好！去將這消息告訴給總制大人吧！”
火斌先是一聲叫好，而後略帶深意地看向了管懋光，“你親自去！”
管懋光當即一愣，他沒有第一時間應下，而是向其投向了稍顯驚疑的目光，他隱隱感覺火斌這道命令不太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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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到管懋光這般反應，火斌便知道瞞不住他，“你是我看重的好苗子，管懋光，你小子可是個將才啊，以後。”
管懋光沒有反應，只是眉頭皺得更緊了。
火斌又是嘿嘿一笑，“老子費了這麼大勁，誘敵深入，就是爲了換層皮，有了這三艘蜈蚣船，我便可以最大限度的靠近他們。”
“而這船上的旗幟也必須要降下來。”
說到這，火斌又是一聲高喊，吩咐士卒們將那三面旗幟降下來。
管懋光聽到這，恍然大悟，他看向火斌那粗豪的臉龐，眉頭已然形成川字，“千戶，你是想要營造那些佛郎機人打敗了我們的假象，而後讓這三艘蜈蚣船一併靠近那些夷船，而後再來場接舷戰？？”
“不一定——”
火斌又是一笑，“也可能是火攻，看情況吧。”
聽到這，管懋光的眼神在瞬間變得銳利無比，“千戶，那你爲何將我支走，難道是認爲我管某人是膽怯之人嗎？？”
“不，我一方面是怕總制大人誤會了，另一方面則是想要你保護總制。”
“怕總制大人誤會？？”
管懋光眼中精光一閃，“難道說，大人，這一步沒跟總制大人說起過？？”
“嘿嘿，自己剛剛纔想到這，我本想着把那些佛郎機人的屍體都掛在船舷兩側，我看那些個鳥人敢不敢開炮打自己的同伴屍體。”
火斌點頭開口解釋道，“但是轉念一想啊，這個法子不靠譜。”
“而且，這場仗，我們只是前頭，是先鋒，盧將軍他們纔是主力，我們必須要引誘他們，而這點只能是由總制才能做到，所以誰都能死，但是總制不能死，總制死了，這些賊人就不能跳到陷阱裏去了。”
管懋光頷首認同了火斌千戶的說法，他自然也能想明白這層思考，但是他發現自己之前一直小看了千戶。
這位火斌千戶，粗中有細，而且打起仗來很有章法！而且這一去，估計是再也回不了了。
“我明白了。”
管懋光看向了火斌，其目光中帶着敬重之色，他莊重地朝着火斌一個深深的躬身，“將軍，你…您…卑職…那便去了。”
火斌沒有回話，只是點頭，而後仰頭靜靜地看着桅杆上的三面旗幟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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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等到管懋光乘着哨船，前往那三艘一號福船後，火斌才轉頭望向管懋光離開的方向，咧嘴一笑，帶着些許的苦意。
隨後，火斌的臉色一肅，高聲喝道，“船尾投放錨雷，放！！”
這一聲令下之後，瞬間整個船上的氛圍有些凝重，幾乎所有明軍士卒都望向了自己的千戶，不明白自己的千戶爲什麼要在船尾投放錨雷，要知道這樣做就是自斷後路啊。
火斌來到艏樓，看向了遠處，雖說自己這艘船沒有被佛郎機人的火炮所攻擊，但是其他的官船，都被那些炮子照顧到了，很多船受損嚴重，自己腳下這艘慢慢地變成了一艘孤船。
“兄弟們，咱們當兵不就是給自己，給家裏人混口飯喫嗎！！”
火斌扯着嗓子道，此刻他的嗓子已經嘶啞，但是他的聲音還是一般洪亮，不減之前半分，“是誰給我們這口飯喫，是朝廷！！是朱紈朱總制大人！！”
“李二！你娘兩年前重病的時候，是不是被當時還是浙江巡視的朱大人所救，若不是大人那時候掏銀子來，你娘能活嗎？？”
此話一出，人羣中便有人變了臉色，變得潮紅無比。
“趙黑子！你妹妹出嫁的時候，是不是我們觀海衛一塊出銀子，又出糧給她湊的嫁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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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斌一連點了數人，闡述了他們的過往，而後再次補充道，“兄弟們，咱們接下來要往那些鳥人老營裏去闖一闖了，嘿嘿…兄弟們你們肯定怕，怕死嘛，誰不怕，我老火也怕啊，但是咱們要講恩情啊，恩大於命，忠也大於命——要報恩啊！！！”
“朝廷，國家養了我們這麼久，今日若不報國，更待何時啊！！！”
“喝——”
火斌的一聲高喊，換來的是整齊劃一的低聲應和，他們的面容此刻已被堅毅取代，哪怕有不捨之情，但是仗打到這份上，也只有硬上，橫豎都是死，後退是被自己的水雷炸死，像個狗熊樣的死法，而前行，則是做個英雄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