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今朝堂之上，清流黨視閹黨爲眼中釘、肉中刺兒。
或許他的提議若是放在天下太平時期的話，真能起到不小的作用，可現在不同，現在處於亂世。
尚且不說朝廷的威嚴在天下各地是否仍然存在。
就只說是太平時節，想要推廣大明寶鈔，難度也只大不小。
百姓們也都不是傻子。
這件事情關乎重大，非鐵血手腕不可行之。
朱由檢深知其中道理，但這周老皇親所有言語都在勸誡自己儘早實施寶鈔的發放，實在是居心叵測。
難道，還想要聯合那些清流黨們，以寶鈔來頂替募捐嗎？
朱由檢在朝堂上來回走着，周老皇親在下頭，慌不擇路，卻半天憋不出一個字兒來。
忽然，他眼前一亮。
亂世施行寶鈔之計，斷不可能成功，也是一種不切實際的猜想。
這恰恰符合了東林黨只談改革卻不論實際行動的本質。
他只不過是想用這種偏門的方式來對抗閹黨的募捐而已，畢竟現銀在手，纔是真正的財富，寶鈔當做募捐之財，幾張廢紙，交過去也不心疼，最後喫虧的還是朝廷。
而如若將全部家當都換成了寶鈔，那皇帝要是哪天不高興，把自己給廢了，這寶鈔也就變成了一堆毫無用處的廢紙。
那時候，自己大半輩子攢下來的家產，將剎那間化爲烏有。
“皇上，不可行哪……”
“老臣，家中斷無餘銀哪……”
“就是把老臣這全部家當都給掀個底朝天，老奴也定然籌措不出五十萬兩銀子出來啊？”
周老皇親苦苦哀求。
然而朱由檢卻冷冷的望着他，又望了這一頭的魏忠賢一眼。
“是……”
魏忠賢眼神不善，低着頭躬身走到周老皇親身旁，“老皇親，走吧？”
“瞧瞧您家中究竟是有沒有餘銀五十萬兩。”
“你！”
周老皇親望着眼前的這姓魏的太監，簡直就是一個，比自己還要無賴數倍的無賴！
可魏忠賢卻管不了這麼多，好不容易，新皇給自己帶來了一絲希望，現今爲報再造之恩，他無論如何也要遵循皇上的旨意，把事兒都給辦的漂漂亮亮。
至少，胡亂找幾個罪名，推脫到幾個朝廷大臣身上，倒也並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情。
畢竟九千歲的爪牙們仍然還在，現在他辦事兒，不比那些清流們號召力小，只是看他願不願意使用這一層關係罷了。
手底下那些位居重職的兒子們，只要想在自己手底下混下去，就不得不遵循自己的指令。
況且往日裏，自己對這些大臣們也是分外尊重，並未有過刻意刁難，除非是一些不知規矩的職場新人，亦或是不站在自己這邊兒的東林餘黨，所以大多數臣工們雖然厭惡閹黨的行爲舉止，但卻知曉恩情，懂得回報。
當然，這都是建立在閹黨勢力仍然強大的基礎上。
如果有一天閹黨忽然間倒臺了，那麼這些附庸也將會受到滅頂之災，到時候，他們要麼一塊兒奔赴黃泉，要麼趁早想法子撇清關係，棄暗投明。
表態如此明顯，再若不識擡舉，便是自找苦吃了。
他老皇親年事已高，斷無御史楊所修那樣捨身成仁的魄力，而朱由檢也是看在這楊所修剛烈不堪的性格，所以纔會讓他前往陝西那偏遠之地兼一個衙門右布政使。
早早的支開這頭蠻牛，省的他再次被人家當成槍使，給自己以難堪。
畢竟在大多數的文人墨客，還有老百姓們眼中，閹黨是邪惡的，清流是正義的，正義戰勝邪惡，清流戰勝閹黨，這纔是大快人心的圓滿結局。
但閹黨並非完全邪惡，清流也並非絕對正義，選擇不同，導致立場不同，政局之上，輿論是顯而易見，也最容易得到的優勢之一。
這是朝堂上清流們對抗閹黨唯一的手段了。
現今皇上不知何故對於他們這些朝廷臣工如此牴觸，反而崇信閹黨濁流。
但他們堅信正義終將戰勝邪惡，理想終將打敗現實，現在雖然一時勢小，但等到現任閹黨百年之後，必將取得最後的勝利。
因爲人多，名聲好，爲長期發展打下堅實的基礎。
而閹黨人少，攀炎附勢者居多，長期弊端顯現，更容易被文臣陷害，最終大權旁落，被皇帝拋棄。
政局之上的鬥爭是沒有退出這一選項的。
勝利者擁有一切，失敗者則失去一切，冰冷而殘酷。
周老皇親被魏閹的此行此舉，氣的那叫一個上氣不接下氣。
當即便一甩拂袖說道：“皇上若執意如此，那老臣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銀兩，老奴就是掏心窩子，也要擠出五十萬兩現銀來，爲大明寶鈔開路。”
“好。”
朱由檢對他投去一抹讚賞的目光，“那朕就再賞給你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
周老皇親納悶的望着自己這女婿。
“一道旨意。”
“？”
“你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主動請求施行大明寶鈔的皇親國戚，朕心甚慰，這麼久以來，總算見到一個忠心體國的臣子了。”
朱由檢的話，傳入周皇親的耳中，卻顯得如此的尖酸刻薄。
他就是對魏忠賢說這話，也沒什麼太大問題，但對於清流黨，他可一直是牴觸態度，根本沒有過任何的優待。
然而卻只聽他說道：“朕，今日便要書寫一篇告示，貼於京城門口，昭告天下，周皇親，周奎，普天之下，你是唯一一個可以使用大明寶鈔的人，凡你的一切用度，以及需要用到錢的地方，無論商家店鋪，還是流民乞丐，都要承認，並且接納。”
“而你所拿出來的五十萬兩現銀，則作爲這些寶鈔的保證金，外頭若有百姓拿銀票來換，必須給之，不得投機取巧。”
“當然你嫌麻煩，也可以讓魏公公爲你保管，凡拿着大明寶鈔前來取銀子的，一律照準。”
“可若有誰被朕發現貪贓枉法，也定要嚴辦此人，決不輕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