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標道：“但是，這仍及不上，我殺了方國珍？”
“確實如此。”朱元璋道：“關鍵是，你在破了平江之後，給咱寫了一封信，說什麼謝再興戴罪立功，想讓咱饒恕他的家人。另外，你對張士誠的兩個兒子，也不予追捕。”
“父王認爲，兒子做得不對？”
“倒也沒什麼不對。”朱元璋將一顆剝好金桔，放入口中，品味着其中的甘甜，道：“雷霆雨露俱是天恩嘛。些許小事，無論是施恩，還是降下雷霆之怒，無非是嚴肅一些還是寬縱一些罷了，沒什麼對錯。但是，這三件事一起發生，咱就有些擔心，標兒你不喜歡殺人了。”
朱標道心中一動，道：“所以，父王讓我在蘇州，將黃敬夫、蔡彥文、葉德新在平江明正典刑。還命我將莫天祐千刀萬剮？”
“咱想借殺這幾個人，提提你心中的殺氣！沒有霹靂手段，怎顯菩薩心腸？人們常說，伴君如伴虎。一個合格的君王，確實不僅要有菩薩的一面，還要有老虎的一面！老虎，始終是要見血的，要喫人的！”
朱標道：“可是兒臣後來，又恕了卞元亨？”
“卞元亨是個人才。標兒你想繼續用他，也不是不行。還是那句話，愛惜人才可以，不願意殺人就不妥了。老實說，咱當時就準備，你回來的時候，和你好好唸叨唸叨。但是……沒想到啊！萬萬沒想到啊！你直接把方國珍的腦袋砍了！”
說到這裏，朱元璋簡直眉飛色舞，道：“事實證明，標兒你不是不願意殺人，只是有自己的考慮罷了。什麼人當殺，什麼人不當殺，運用之妙，存乎一心！雷霆雨露，俱是天恩！很好！不愧是咱的好兒子，確實是一個合格的君王！”
朱標道：“這方國珍雖然稱得上是反元首義，但他殺人放火的本來目的就是受招安，而不是反元大義。所以，殺之也可，因爲咱們要鼓勵的是安善的百姓而不是殺人放火的賊人。不殺也行，畢竟他有反元的首功。”
“那標兒你，爲什麼最終還是殺了他呢？”
“因爲，兒臣從俘虜的口中，聽說了他一些狂妄之言，也就懶得考慮那麼多，直接殺了！”
“如此甚好！標兒你能這麼想，就對了！”朱標道：“對於可殺可不殺之人，不用考慮那麼多。心情好的時候，放了。心情不好，殺了也就殺了。”
頓了頓，朱元璋道：“其實，這就是咱對你誅殺方國珍一事，如此高興的第二個原因了。咱都沒想到，你寬恕了那麼多人，卻偏偏殺了方國珍。別人，就更想不到了。方國珍一死，咱看今後，誰還敢對你，心存半分僥倖！”
朱標道：“讓別人猜不到心思，這很重要？”
“非常重要，特別重要！”朱元璋道：“對外來說，比如現在，江南之地，還有福建的陳友定，廣東的何真，廣西、雲南，也依舊在軍閥混戰。如果，這些軍閥，覺得咱們非常寬仁呢？他們不甘心放棄如今的身份地位，肯定會盡力抵抗。反正如張士誠一般，抵抗不過，咱們也不會拿他們怎麼樣嘛。如此一來，我軍的傷亡能少得了嗎？”
朱元璋道：“所以，最關鍵的，就是讓他們猜不到，咱們到底是怎麼想的！然後，再對這些諸侯以兵威相加，才能將將士們傷亡減到最低。”
頓了頓，他又迅速轉移話題，道：：“對內，君心難測這點就更重要了。標兒，這金桔好喫嗎？”
“好喫，很甜，不但甜還有一股醉人的清香傳來。兒子長這麼大，就從沒喫過這麼好喫的桔子。”
這是朱標的心裏話。
按說，後世現代社會，科學家精心培育的各種金桔，應該吊打古代的金桔。但是，朱元璋給朱標的這幾顆，確實是香甜無比，吊打他之前喫過的所有桔子，
朱元璋道：“這金桔，是湖廣行省的瀏陽縣令進獻的。咱已經下旨，革去他所有職司，永不敘用。”
“爲什麼？”
“瀏陽盛產是金桔是不錯，但咱做了這麼多年的吳王，何嘗喫過這麼好喫的桔子？爲了得到的幾簍金桔，不知這位瀏陽縣令，花了多少心思，費了民脂民膏，勞了多少山野百姓？不罷了他的官，咱還留着他過年麼？”
“原來如此。”
朱元璋道：“其實，何止是金桔啊！浙江金華的大米出名，標兒你知道吧？前不久，咱下了一道旨意，讓浙江金華進獻大米。結果，你猜怎麼着？”
“如何了？”
“幾十石大米，每顆大米都大小一般，晶瑩剔透。咱派人一查，敢情這些大米。是那金華縣令讓老百姓一顆一顆挑出來！而且，不止挑了幾十石，而是挑了幾百石。一部分獻給咱，一部分分給了朝廷的官員。”
朱標面色微變，道：“這得勞動多少百姓？而且，賄賂朝廷重臣，也是大罪！”
朱元璋道：“所以，咱已經下旨，抄了金華縣令的家，滅了他的門！並且規定，以後金華，不得再進貢大米了。”
朱標道：“兒子明白了。咱們對百姓，當然要保持一片仁心。但無論對文臣武將，還是對外面的強敵，都要保持君威難測四個字。對外，讓那些天下諸侯，既不對咱們過分抗拒，又不會負隅頑抗心存僥倖。對內，既不給那些齷齪官兒的荼毒百姓藉口，又不允許他們試探咱們的底線！”
“標兒聰明，一點就透！”
這就是朱標剛剛凱旋歸來，朱元璋就急匆匆，將朱標叫入白虎殿議事的目的。
君威難測！
雷霆雨露，俱是天恩！
今時不同往日，如果說，朱元璋對以前朱標的要求，是一個合格的“世子”的話。那麼，率軍剿滅了方國珍，又即將大婚的朱標，已經可以看做成年人了。
從今天開始，對朱標的要求，是一個英明神武的君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