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嘟~~
明軍燕山衛前進的速度並不快，他們甚至沒有發出什麼豪言壯語。只是在尖銳刺耳的哨子聲中，沉默地，肅然地，邁着整齊的步伐前進。
咚！
咚！
咚咚咚！
燕山衛衆軍士的步伐和哨聲完全一致，連每個人邁出的左右腳也都完全一致。五千人，如同一人，雙手握緊了長槍，向着敵人前進。
如果是王保保至此，憑着他驚人的戰爭嗅覺，見此狀況可能馬上就意識到不好，當即立斷採取行動。
但是，無論是今天元軍的統領觀童，還是那些剛剛從白山黑水中走出全憑一腔悍勇作戰的女真人，都沒意識到，眼前的狀況，意味着什麼。
無論是女真人，還是蒙古人，都眼睜睜地看着，五千女真甲士和五千大明甲士越離越近。
當然，朱標也只是眼睜睜地看着，燕山衛和女真甲士開始接近。他甚至下達了命令，嚴禁炮兵、弓箭兵、火銃兵，對燕山衛進行任何支援——女真人在東北地區的分量相當不輕，他要充分估算出女真軍的戰力。
女真軍也沒用弓箭——達乙麻赤雖然不夠智慧，卻也不傻。他當然知道，雖然女真軍的箭術不錯，論起遠程兵器來，明軍絕對是佔着優勢的一方。現在既然明軍不知出於什麼原因，願意自縛手腳。他又何必用弓箭激怒明軍呢？
就這樣，雙方沒有動用任何遠程兵器，雙方的長槍兵距離僅僅一箭之地！
“向右轉！”
陡然間，指揮使濮英的一聲大喝，從燕山衛陣中響起！
唰！
五千軍如臂指使，齊齊右轉，將身體的側面對準了敵軍。他們手中的長槍，則與身體平行，正面向敵軍指去。
長槍如林，在陽光的照耀下，槍尖兒散發着陣陣寒冷的氣息。
“這……”
雖然理智上還不明白，明軍的側轉，到底意味着什麼。但是，在白山黑水中同野獸培養出來的直覺，讓一陣不祥的感覺在女真軍的心頭涌起。
當然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此時再感覺不祥，也沒多大的意義了。
“殺殺殺！搶他們的鎧甲，奪他們的兵器啊！”
最前排的女真軍，雙目通紅，瘋狂吶喊者，向着明軍猛衝而來。
然而，最前排明軍回答他們的，只有一個字。
“殺！”
這聲音是如此整齊，是如此的充滿殺意！
隨着這整齊的一聲喊，最前面的五百名軍士全力刺出手中的長槍！
槍出如林！
勢如閃電！
噗噗噗~~~
沉悶的刺入女真軍肋骨、面頰、腹部、前胸的聲音，幾乎同時在戰場上響起。
“啊！”
“呀~~~”
“疼啊！”
……
無數淒厲而慘烈的叫聲，響徹了整個戰場，抒發着這些喊聲主人感受的痛苦，甚至代表着一個個生命的迅速流逝。
但是，明軍不在意！
如同之前的千百次訓練一樣，完全脫產、嚴格訓練的燕山衛士兵們幾乎同時轉動了手中的槍桿，猛地拔出！
噗！
噗！
噗！
又是幾乎同時，無數血箭隨着長槍的拔出，瘋狂噴涌！和那些喊殺之聲聯一起，將兩軍的連接之處變得如同一片森羅地獄。
明軍依舊不在乎！
或者說，嚴苛的訓練，讓他們不敢在乎！
又是如同之前的千百次訓練一樣，每個人迅速重新端起了長槍，與身體平行，向着前方的敵人點去。
動作整齊劃一！
依舊是五千人如同一人！
甚至沒人，去擦洗槍上的血跡！
“殺！”
隨着一聲整齊的大喝，他們再次向前刺去！
畢竟，女真軍穿着鐵甲。這種沉重而簡陋的甲冑，即便面對明軍犀利的長槍，依舊給女真軍提供了一定的防禦力。畢竟，白山黑水與野獸搏鬥的經歷，培養了他們高超的武藝和敏銳的直覺，讓一部分女真軍躲過了這場攢擊。
但是，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
再刺！
還刺！
又一刺！
接連三刺之後，最前排的女真兵，連慘嚎的都沒有了，只剩下一具具死不瞑目的屍體。
明軍當然也有傷亡。
但是！
其一，堅固而輕便的鎖子甲，給他們提供了極強的防禦力。其二，嚴格的訓練，讓燕山衛的軍士們熟極而流。受了輕傷的軍士，繼續作戰。受了重傷的軍士匍匐在地，咬緊牙關，不發出一聲慘叫。後排的軍士向前，補了他們的位置。
表面上看起來，燕山衛竟然好像沒有任何損失！
嘟~
嘟嘟嘟~~
尖銳的軍哨聲，再次響起。
燕山衛，繼續不疾不徐的向前！
嗚~~~
蒼涼的牛角號聲，在女真甲士中響起。剛纔慘烈的一幕，雖然給了他們強烈的震撼，但還不足以讓他們服輸！
畢竟是女真人啊！
畢竟是最荒蠻、最悍不畏死的野人女真啊！
“殺殺殺！”
“搶他們的兵器，奪他們的甲冑！”
“女真不滿萬，滿萬不可敵啊！”
……
一百多個公認的武藝高強的野人女真，向着明軍的戰線急襲而來。
很顯然，他們吸取了之前的教訓。隊形不像是上次那般密集，以便於武藝高強的野人女真有閃轉騰挪的餘地。有些野人女真甚至把趁手的長槍扔掉，換成了更加靈活多變的腰刀！
他們發誓，一定要衝入明軍嚴整的隊列！甚至，徹底把這隊伍列沖垮！然後，如同砍瓜切菜一般，收割明軍。
他們要告訴世人，女真依舊不可敵！
然而，明軍面對他們如此動作，依舊是：“向右轉！”
唰！
明軍再次向右方轉動了九十度。
“殺！”
槍出如林！
噗噗噗！
沉悶的刺入女真軍肋骨、面頰、腹部、前胸的聲音，再次在戰場上響起！
是，的確有女真人特別悍不畏死，武藝特別高強！但是，這畢竟是現實世界，武藝高強是有限度的！
有了閃轉騰挪的餘地之後，意味着對面衝突之時，一個女真軍要對付對面三到五名明軍！
刺！
刺！
刺！
三到五杆長槍，幾乎同時，從各個角度刺來，得多高的武藝能全身而退？
全身而退也不行啊！那不是相當於敗了嗎？
不但不能全身而退，還得進！
這就必須達到猛將的程度了！
但是，即便僥倖戰勝前面一排明軍，還有後排的明軍呢？即便猛將，又能勝利幾次？
所以，女真人的第二波攻擊，只是讓明軍多了一輪輪刺而已。
一百多名悍勇的野人女真，照樣屍橫就地！
嘟嘟嘟~~
明軍尖銳的軍哨聲，如同催命的咒語，再次響起！
當然了，如果在這時候，女真人選擇認輸退兵的話，傷亡也不會太大。畢竟，燕山衛爲了保持陣型，速度不可能太快。只能擊敗他們，不可能全殲他們。
但是，後面有一向擅長陰陽怪氣的觀童看着！
有和野人女真一向不睦，時刻想滅之而後快的海西女真和建州女真看着！
還有最關鍵的，有“女真不滿萬，滿萬不可敵”的堅定信念撐着！
達乙麻赤怎麼說得出一個退字？
再說直白一點，沒有足夠堅定的意志和信念，野人女真們憑什麼在極其惡劣的自然環境中支撐下去？
達乙麻赤還不想認輸！
他的兄弟達乙海達，也不想認輸！
他們還想博一把！
“我還就不信了！”達乙海達高呼道：“兄弟們，上！前排兄弟拼命，後排兄弟緊緊跟上！不給南蠻們半點喘息之機！衝！憑着咱們的血勇，衝破明軍的大陣，爲女真衝出一片郎朗青天！東海女真之興亡，就在此一舉！”
“衝啊！殺啊！”
“跟上！緊緊跟上”
“拼了！咱們跟他們拼了！”
“女真不滿萬，滿萬不可敵！”
“東海女真之興亡，就在此一舉！”
……
四千多東海女真甲士，發出聲聲吶喊，各執長槍，前赴後繼地向着燕山衛直衝而去。
前排的女真戰士死傷，後排的女真戰士迅速壓上，不給明軍任何喘息之機！
明軍的喊殺之聲，也響成了一片。
“殺！”
“殺！”
“殺！”
噗噗噗！
明軍發出聲聲怒吼，長槍連環刺出，毫不惜命，毫不拖延，毫不遲疑，前排死傷後排迅速補位，同樣是不給敵人半點機會！
比裝備，他們比女真人強！
比戰術，他們比女真人強！
就是比起戰鬥意志來，經過嚴苛訓練有着嚴格軍法約束的他們，照樣不輸女真人！
終於！
嗚！
女真人的蒼涼的牛角號聲，戛然而止。
明軍的喊殺之聲，也陡然平息！
“……”
鴉雀無聲！
全場鴉雀無聲！
剛纔還如火如荼的戰場上，出現了一陣陡然而詭異的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