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素是被疼醒的。

    只是還沒等到她去分辨哪裏疼的時候,就讓眼前的景象給唬住了。

    映入眼簾的,是一片青灰色,暗青裏透着死氣沉沉的灰,景素從小到大是沒見過這樣的顏色的。

    還沒來得及多做反應,一個姑娘就立在了跟前,口裏只道,“你終於醒了。”

    說着,一杯水就抵在了嘴邊。

    出於本能的,景素只顧着喝水了。

    喝了兩杯水之後,景素的腦子終於漸漸轉了起來。不着痕跡的打量了一下給自己倒水的姑娘,嗯,穿的藕荷色的,這衣服倒特別,挺像旗裝的……旗裝!

    景素震驚一瞬,連忙閉上眼睛,又立時睜開。

    好吧,她穿的確實是旗裝。

    荔枝見景素這般作態,倒是笑了起來。

    “放心吧,你還好好的,就是受了些傷,養幾天也就好了。”

    景素輕輕扯了扯嘴角,隨之而來的就是一陣疼痛,但是她忍了忍,仍然露出了一個笑:“請問這是哪裏?您是?”

    荔枝坐在牀邊小凳上,“我是荔枝,承乾宮的二等宮女,我比你大上十歲了的,以後叫我姐姐就好。”說着語氣滿滿帶了羨慕的,“你也真的是好命,都要被鈕妃娘娘打死了的,竟遇到了我們娘娘……”

    承乾宮,景素的大腦開始飛速轉動,承乾宮自雍正朝起就不住后妃了的。

    想了想,她又打量了幾下這叫荔枝的穿着打扮,沒有戴大拉翅……鈕妃,鈕,鈕祜祿氏,她這是到了康熙朝?

    荔枝眼見着景素的眼睛刷的亮了一下,笑道:“你倒是乖覺,呵呵,你是該高興的,貴妃娘娘說了,以後你領一等宮女的份例,因你原是花房的,就不用挪動了,跟我一起照顧承乾宮的花草。”

    “這會子入冬了,咱倆的活計也輕省些,於你養傷倒是便宜。你既醒了,我也去跟景環姐姐說一聲,她昨兒伺候娘娘睡下後還來問你呢,想來是娘娘問起你了的。”

    景素靜靜聽了聲音,知道荔枝是走遠了。

    爲了控制激動又充滿着荒謬之感的內心,她本想立刻爬起來走兩圈。

    可很顯然,她失敗了。

    屁股好疼。

    臉也好疼。

    這疼如此真實,都不用掐別人大腿也知道這不是夢。

    景素回想了一下,自己應該是在寫博士論文的時候,突然昏睡……

    所以我是猝死的?

    二十多年的寒窗苦讀,就這?

    這就真的不太能接受了,以至於景素立刻掉了兩滴貓尿,那顆剛剛瞬間激動的心幾乎痛的停止跳動——她一直想見見康熙大帝。

    我六歲上小學,十八歲上大學,二十二歲那年棄醫從文,不是,棄會計從哲學——因爲懂不了錢,於是決定去懂道理。

    終於在迷茫了二十多年之後,成功找到了人生方向:我要成爲馬克思的女人!

    我馬上就要成爲馬克思的女人了,結果沒了結果。

    景素試圖用自己學過的知識去解釋眼前的狀況,然後她發現解釋不了。

    因爲她無法給穿越下定義,除此之外,更沒有過實踐經驗,不管是他人的,還是自己的。

    “在科學上,一切定義都只有微小的價值。”景素深吸一口氣,默默背了一句她偶像之一的名言。

    沒錯,景素最後把這件事歸於科學範疇,雖然她不知道這個科學現象是應該問愛因斯坦還是牛頓,或者霍金?

    景素告誡自己,沒完沒了的去糾結意義是沒有用的。她決定實事求是,不過這回倒不是她哪個偶像說過的話了,而是肚子告訴她的。

    景素伸出手去擦臉上的淚,結果眼前這隻乾枯的爪子簡直讓她剛剛憋回去的眼淚險些又流出來。

    纖纖玉手也離我遠去了。

    景素吸吸鼻子,想着剛剛出去的那個叫荔枝的姐姐知不知道自己肚子餓了。

    我都二十八了竟然要叫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姑娘姐姐。

    景素把手臂放回了身側,跟沒什麼力氣的海豹似的撲騰了幾下四肢,以此泄憤的結果就是屁股連帶後背都疼的不行。

    所以荔枝姐姐會不會給我帶飯?

    姐姐就姐姐吧,肚子是老大。

    十月十五晚上的那場大雪,連下三日方止。

    皇后娘娘爲顯賢德,早都傳了口諭,告知後宮娘娘小主不用請安。

    一時之間,宮裏倒是有了那麼幾分萬籟俱寂的意思。

    這倒不是景素感知到的,反正她每天都在烏龜趴,肚子也都是飽飽的,忽略掉那沒眼看的枯瘦爪子,以及鈍疼鈍疼的後背,日子倒是過得不錯的。

    是荔枝姐姐說的。

    鑑於填飽的肚子,景素現在叫荔枝姐姐已經叫得十分乾脆甚至是帶着點歡快的了。

    怎麼講呢?

    就是形勢比人強。

    景素午睡醒來,沒有很快擡頭,而是先小幅度的動了動脖子,才把臉轉到了牀沿那側。

    實在是已經睡出經驗來了。

    她現在只能用兩個姿勢睡覺,都是烏龜趴,差別只在於臉的方向是衝着牆還是牀沿。

    想當初她猛然轉頭,那聲清脆的嘎嘣聲,以及後來無比痠痛的脖子……

    “這小丫頭倒是醒得巧,怕不是聞到味兒了?”

    景素其實還沒怎麼睡醒,只覺得自己在半醒中聽到了個爽利的女聲,睜開眼,是一長條朦朧的紫。等視線清晰了,這紫更長更細了。

    是個穿着丁香色旗裝的宮女,身量很是苗條,稱得上是高瘦了。

    看着怎麼覺得這麼眼熟。

    荔枝見景素呆愣愣的樣子,笑道:“你看,我就說這丫頭是個呆的。看你景佩姐姐生的好,眼珠子都不錯的瞧,如今是更呆了的。”

    那個叫景佩的宮女痛快的接下了這誇讚,從左到右打量了景素一回,語氣是有些憐憫的:“這哪裏是十三歲女子該有的身量,說十歲我瞧着都是多了的。”

    因爲景素是橫的,所以只能左右打量。

    荔枝把手上端的一個小碟子放到景素面前,又倒了杯茶一同放着,“可不是,天可憐見的,她又這般小,我忍不住就多照顧着點了。”

    景素被眼前精緻的點心驚到了,是花朵狀,瞧着粉嫩粉嫩,中間還有金黃色花蕊,花瓣兒間滲出來的餡料,是豆沙。

    還好上午那餐喫得飽,不然真的要流口水了。

    景素再看一眼,挪開視線,心想,我最喜歡豆沙餡的糕點。

    爲了抑制自己吞嚥口水的衝動,景素看向了荔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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